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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2/2)

口冷气,“原来你是……当年逃掉的秦彝的儿子!”脑中顿感天旋地转,一切其他的猜测全部推翻,一个声音不住道:“错了,全错了!原来他竟是为了复仇!”叔宝微眯着眼睛,似是不能抵抗阳光强烈的光芒,低沉着声音道:“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就是那个在刑场上亲眼看见你杀死我爹的那个孩子!我投靠你,只想为我爹报仇!”杨林的惊愕慢慢消减下来,联想起一些事情,豁然醒悟:“怪不得我每次见你都杀气逼人,原来你的目标是我!”他突然仰天哈哈大笑:“枉我杨林一生阅人无数历尽沧桑,居然是养虎为患!那我问你,你为什么不继续在我身边潜伏,伺机报仇而要兴兵造反呢?”叔宝眼睛微微一黯,旋即又明亮如刀:“我就是被报仇两个字所蒙蔽,所以才害了李子通一家,幸好我能够悬崖勒马,为了天下百姓,我舍弃私仇成全大义,就是为了推翻杨广这个暴君!”“住嘴!”杨林一声断喝,“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贼!本王我在先帝面前保你一命,现在你居然反起我大隋杨家了!我杨家绝不容你!”叔宝昂然大喝:“我忠于良心,忠于天下百姓,这才是忠!你违背良心听命于暴君只能是愚忠!何谓不孝?你教我兵不厌诈!你是我的杀父仇人,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我又何必听信于你呢?!”杨林大怒,没想到平日里教叔宝的话竟被他这样反用一着,然而他也不愿多费唇舌,阴沉着目光看向叔宝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如果率瓦岗一众反贼投降,我可以向皇上求情,保你一个全尸,否则,我就踏平瓦岗!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明天此时此刻我等你的答复。”“不用了!”叔宝的脸上没有丝毫犹豫,加重了声音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杨林身子轻颤,怒极反笑:“好,好,那咱们就战场上见!此言一出,那就正式摆明了立场,两人定是要兵戎相见的了。叔宝不再理会杨林,径直勒转了马奔回城中,关上城门,上了城楼和众人一起观望。只听杨林大喝道:“起阵!”卢方薛亮道一声“是”,指挥着大军摆开阵势,众兵有序散开,阵法蜿蜒曲折,直如一条吐信游走的长蛇。布阵的士兵皆手执盾牌长枪,渐渐将瓦岗寨围了个严严实实。城楼上观阵的众人见杨林布阵迅速,都心下骇然,王猛奇道:“他们这是干什么?好像断了我们的退路!”叔宝凝神沉声道:“这阵势我见过,在杨林的兵法里有记录,叫做‘一字长蛇阵’。”“不是!”一人的声音在背后骤然响起,“是‘北斗长蛇阵’!”众人讶然回头,却是徐茂公陪着咬金上楼来查看,刚才那话就是徐茂公所说。众人齐齐参见了咬金,和咬金一起向下看察。只见杨林的“北斗长蛇阵”已经布完,众兵摇旗呐喊,神威凛凛,响彻山岳。咬金读书甚少,并不懂军法,见杨林大军按兵不动,奇道:“他们为何不进攻呢?”徐茂公接口道:“此阵的目的不在进攻,只在围堵,看来杨林已经知道我们缺少粮草,他想将我们围至弹尽粮绝,不战而降。”“妄想!”单雄信一声断喝,“我们可以冲出去!军师,你可有破阵之法?”徐茂公凝神打量那阵法,道:“此阵一字排开,阵门按天罡北斗排列,各阵各守一丈,阵里连阵,只要找到七寸,将其断绝,使其头尾不能相连,此阵即破。”咬金一听便道:“好,我们去破阵!”话音未落,徐茂公却道:“可惜此阵未能发动,找不出七寸所在。”原来杨林本打算摆“一字长蛇阵”,然而他知叔宝研习过自己的兵书,懂得破阵之法,心念一动,便改成了与“一字长蛇阵”相似的“北斗长蛇阵”,也是主围困。只是“一字长蛇阵”只需从头杀入,四面调将,便可破阵,“北斗长蛇阵”却是攻蛇之七寸,切断连接。若是瓦岗众人不知,依旧按照破解“一字长蛇阵”的方法贸然冲进阵中,那长蛇阵首尾接应,便是有去无回。杨林料定瓦岗寨中都是草莽英雄,不会有人识得此阵,此番用心,倒也真是深沉狠绝。徐茂公既已说出破阵之法,单雄信便等不下去了,道:“那,就让我来试阵吧!”徐茂公也无他法,点头道:“好,但是需要小心,一旦发现枢纽所在,我会发号令,你马上带兵回城!”单雄信道:“是!”叔宝又道:“二哥,我看那些蛇腹的守将最弱,你攻那里吧!”单雄信知道此去凶险,不想众人担心,便表现得无所惧一般,笑道:“好!”咬金又担忧地嘱咐一声:“二哥,小心!”单雄信一笑,步履矫健,已大步走下了城楼。过不多时,单雄信已带着一队兵马冲出城门。杨林见单雄信出来,大叫一声:“布阵!”那阵法便变幻起来,后排弓箭手上前,穿插在持盾牌的士兵中间,将箭对准了瓦岗军队。单雄信略一迟疑,已大喊出声:“冲——冲啊!”率领军队向阵中冲去。杨林大军弓箭手一起放箭,顿时箭射如雨,射杀了瓦岗不少人马。总算单雄信武功高强,挥舞着手中的枣阳槊,将箭纷纷挡了开去。持续时间一长,出城来的瓦岗士兵还未进阵,就已被尽数射死,单雄信也渐感不支,翻身下马,一面荡开箭矢一面向后退去。忽听身后响声大作,城门打开,又有两队人马冲了出来,却是叔宝和王伯当带人来支援。两人带兵冲到单雄信身边,一左一右护住他,替他挡开飞来的箭,一面大叫道:“走啊!”“二哥,快上马!”“好!”单雄信挥槊打开一支箭,纵身一跃,跃到了叔宝的马上,叔宝回马就走。瓦岗士兵则举起盾牌连成一线护在后面,依次向城里退去。等到瓦岗士兵尽数回城,城门便紧紧关了起来。咬金等人已经从城楼上下来,急问道:“怎么样?没事吧?”叔宝和单雄信依次下马,道:“没事。”其余人见众人安全回来,总算放下了心。王猛大感奇怪,问道:“他们为什么不乘胜追击呢?”“可能是他们顾忌我们的万箭穿心。”王伯当看向咬金,遗憾道,“只可惜,我们的排弩已经给皇上……”咬金知他所指,心里内疚,黯然低下了头。“伯当,小心说话!”单雄信盯一眼王伯当,截口提醒。叔宝见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忙岔开笑道:“如果是这样子的话,那就好了,我们就占据了主攻权,只要我们不攻的话,他们就只会等,这样我们就可以好好地休息几天了!”顿了一顿又吩咐道:“史大义、史大奈、尤俊达,你们好好守着城楼,如果一旦有变化,立即来通知!”这番试阵并未试出结果,众人却已尽知“北斗长蛇阵”的厉害。叔宝知众人忧虑,言语中虽欲宽众人的心,但事实是瓦岗的粮食越来越少,不出七日,必定弹尽粮绝。守在金堤的贾甫顺和樊虎几次欲从杨林大军后方攻击,将粮草运入,可因无大将,无法围魏救赵,几次都被击退。眼见这几日碗中的米饭越来越稀,瓦岗众人的担心忧虑越来越深,心中都明白如此下去,瓦岗必定不攻自破,只是人人都不说出来罢了。这日王伯当当值,和守在城楼的尤俊达三人一起吃饭,史大义突然搁下筷子道:“哎,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两天饭稀了很多!”他说的大家又如何不知,心里沉重,一时都没了胃口。尤俊达道:“我们已经被困七天了,寨内的粮草也快用光了,再过几天这饭就变为稀饭了,再下去连稀饭都没有了。”史大义脾气最是暴躁,埋怨道:“那怎么办?没饭吃哪有力气打仗啊!”众人黯然摇头,正相对无言之时,忽听一人笑着唤道:“各位兄弟!”却是单雄信走了过来。众人忙站了起来,一面喊着“二哥”,一面要让位子倒水。单雄信阻止道:“没事,坐吧!我有事跟你们商量。”说着随意坐在史大奈旁边。众人闻言都依旧坐下,王伯当问道:“帮主,有事吗?”单雄信却不答话,只是端起桌上的碗喝了一大口稀饭,低头沉思,仿佛在酝酿如何开口,片刻才环视众人道:“我们也都是多年的兄弟了,我想跟你们说,既然我们现在已经奉咬金为皇上,我们就要一心一意地辅佐他,不要有任何歪心。”众人心中一凛,面面相视,大起惭意,史大奈低了头问道:“帮主,你怎么知道的?”单雄信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道:“我知道大家都在想,咬金他的武功不如叔宝,智谋也不如徐道长,威望不如我,文采也不如伯当,为什么大家还要尊他为皇上。”史大义不服气地嚷道:“这是事实嘛!”单雄信“嗯”了一声,也不否认,只道:“可是他有一个优点,是我们大家都没有的。那就是他出身贫苦,他知道百姓想要什么,也懂得一般士兵的感受,他关心他们,也做他希望做的事情,这做一个好皇帝,就足够了!”单雄信看着众人,见他们都垂头不语,笑道:“至于他的不足之处,就由我们这帮兄弟来帮他吧!还有,尤其是伯当,你很有管制的才华,要尽量发挥你的才能,协助咬金,管好瓦岗。”王伯当眼底情绪复杂,抬头道:“二哥,你放心吧,这个我明白。”原来咬金虽是天意使然登基当了皇帝,但因为无甚学问,威望武功也不是最高的,所以暗中有很多人不服气,只是碍于叔宝、单雄信和徐茂公都极力支持,这才没说什么。瓦岗太平无事也就罢了,然而现在情况危急,众人明里暗里自然对咬金产生了一些不满,抱怨也就多了起来。王伯当虽表面上不说什么,但对着咬金这个草莽皇帝,总有些怀才不遇之感,所学所想不能尽情施展,心里也偶有苦闷之意。如今众人被单雄信一语道破心事,都有些惭愧,见单雄信胸襟宽广,见识卓绝,堪称群豪表率,又打心眼里生出一丝佩服。单雄信见众人答应,高兴地站起身来:“好!现在我们都是在为咬金打天下了,七省绿林会已经不复存在了,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单帮主,还是叫回我单二哥吧!”众人心里微微有些遗憾,但更多的是欢喜和亲切,纷纷叫道:“二哥!”心里对咬金的一点埋怨也荡然无存,众人好像又回到了兄弟相依,祸福与共的日子,不管前面如何凶险,只要众志成城,就能克服一切困难险阻。“好!”单雄信大笑,“来,吃吧!”伸手舀起一勺稀粥就“呼呼”地喝了下去。众人被单雄信所感染,又纷纷拿起了筷子,平淡无味的稀粥此时喝起来竟比燕窝鲍鱼还要香甜。咬金为瓦岗被困的事急得在大殿走来走去,坐在一旁的徐茂公道:“皇上,如今军中的粮草只够两日之用,我打算向全城百姓征集,进行配给,每日一餐,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多撑十天。”咬金猛然抬头:“那不行,我们打仗怎么可以榨取百姓?况且这个办法只可以撑十天,那十天之后怎么办呢?”“还有一个办法。”一直沉默着的叔宝突然开口。“什么办法?”徐茂公问得太急,身子微微向叔宝倾斜了过去。叔宝站起身,双眸直视咬金,含着难以言说的晦暗和苦涩:“咬金,杨林恨我入骨,我去向他投降换大家一条生路。”咬金一惊,没想到叔宝说的是这种办法,轻轻摆手,语气却是异常的坚定:“这不行,你不要再说了。总之我明天御驾亲征,叔宝,你对付杨林,其余那些我们一人打一个,运气好的话我们打赢回来,运气不好就战死沙场,怎么都好过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徐茂公倏地站起:“皇上,这样不行,您是万金之躯……”“咳,什么皇上,我一文不值!”咬金挥手打断徐茂公的话,“这个是圣旨,谁说不的话我就斩。”叔宝心头感动,眼前的咬金已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傻小子了,他已经懂得了责任和承担。望着咬金那双亦因为这份责任而变得深邃沉重的眼睛,叔宝铿锵而决绝地开口:“好!那我们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嗯!”咬金也望着叔宝,重重点头。圣旨下达,瓦岗将在明日和杨林大军做拼死一战。为了明日的战争,众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各人满怀悲壮,视死如归,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想到明日的对决,不禁又是激动,又是惆怅。正当瓦岗寨内忙成一团时,罗成和单冰冰已经赶到金堤。单冰冰当先一马骑到金堤城楼下,仰头大喊:“开城门,快开城门!”贾甫顺和樊虎一齐探出头来,见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女在城楼下喊叫,问道:“姑娘,你找谁?”“我找我二哥!”樊贾两人不认识单冰冰,自然不知她二哥是谁,见这少女讲话不明不白,对视一眼,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此时罗成也已骑马来到楼下,喊道:“贾甫顺,是我,快开城门!”两人一看大喜,贾甫顺道:“罗兄弟,是你啊!快开城门!”和樊虎一起下楼来迎接。单冰冰见两人是看罗成的面子才开了城门,没好气地白了罗成一眼,气鼓鼓地坐在马上不说话。不多时,贾甫顺和樊虎已迎出门来,罗成和单冰冰下马与二人相见了,樊虎指着单冰冰问道:“这位姑娘是……”“单帮主的妹妹。”罗成代为解释。樊贾两人都“哦”的一声,恍然大悟。贾甫顺笑着抱拳:“原来是单二哥的妹妹。”单冰冰却没心情和两人说笑,板着脸道:“快带我去找我二哥!”樊虎和贾甫顺对望一眼,说道:“可是单二哥不在这。半个月前我们打下瓦岗,他和秦大哥都在那里。”“叔宝哥也在?快,你们快带我去!”樊虎道:“现在去不了。”单冰冰关心情乱,以为是两人不肯带自己去,怒道:“为什么?我见我二哥都不行吗?”贾甫顺忙道:“请别误会。如今瓦岗寨已被杨林大军围困,不要说我,连蚊子都飞不进去,我怎么带你去见他呢?”单冰冰一听心急如焚,登时不做声了。罗成微一沉吟,问道:“杨林?围了几天?”贾甫顺答道:“现在有七天了。我估计,他们的粮草已经用完了,恐怕再也支持不下去了。”罗成见情势危急,声音一紧道:“贾甫顺,赶快备马,带我去看一下!”贾甫顺见罗成肯出手援助,自是大喜,道一声“是”,连忙回城找马去了。罗成又道:“樊虎,把金堤所有守将一齐叫来!”“好!”樊虎也领命离开。罗成看向单冰冰,声音顿时柔了下来:“冰冰,你……在金堤等我,一有消息我通知你。”“懦夫!我不要你管!”单冰冰白一眼罗成,转身走开。当下贾甫顺备了马,罗成带着樊贾二人以及金堤的其他两个守将来到瓦岗寨外观望,单冰冰也执意跟了来。众人蹲在草丛中,罗成凝神一望,已然认出,道:“北斗长蛇阵?”贾甫顺接口道:“我们试过几次攻打杨林后方,企图打开缺口把粮食运进去,可惜我们武功不济,每次都被他们挡回来,而且还损失了不少兄弟。”单冰冰闻言火冒三丈,双眉微竖对罗成道:“又是你爹!你爹就不是好人!”原来自单家满门被抄斩后,单冰冰把一切过错全部都归罪到罗艺的头上,只要与朝廷有关,那定是罗艺插了一脚,认为若不是罗艺,单家也不会剩下自己孤身一人千里迢迢来到此处找寻兄长,若不是罗艺,他们也不会折损这许多兄弟。樊虎见她讲的实在太没道理,忍不住说了一句:“姑娘,我们现在是来商量破阵救单二哥的事情,你的小姐脾气等救了单二哥再发吧,现在请你闭嘴!”单冰冰蓦然转头瞪向樊虎,张口欲言,然而终究什么都没说,一张小脸如罩了寒霜一般。罗成又细细打量了一阵杨林的阵法,心中已有数,道:“要破如此‘北斗长蛇阵’,只有从蛇口打七寸法,现在七寸天机由杨林把持,我也没把握,可以完全胜他,只有想办法缠住杨林,让他左右不能顾及,然后由南延平、北延道打开蛇尾缺口。樊虎,你掩护贾甫顺把粮草运入瓦岗,以解断粮之危。”罗成如此一说,众人都对“北斗长蛇阵”清楚了几分,相比前几次毫无章法的乱打乱闯,胜算就大了许多。然而贾甫顺还是不放心,问道:“你没有把握对付杨林,就算可以铲除他,我们把粮食运进去,然后你又怎么出阵呢?”罗成眼望前方沉默半晌,面上一丝表情也无,道:“我没想过出阵,只要能够解瓦岗之危,证明我罗成不是一个懦夫,我便死而无憾!”众人都是一凛。单冰冰自然知道这话是讲给谁听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秀眉一蹙,转头道:“你……”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罗成沉声命令:“马上回去挑选五百个不怕死的精兵,我们各领一百,四更做饭,六更在校场集合。”“遵命!”樊贾二人和两个守将齐声回道。罗成又道:“贾甫顺,找一个武功不弱的兄弟,看住单姑娘,不准她私自外出。倘若有一天,我们破了杨林的阵法,将她亲手交给单庄主;如果我们失败的话,将她带离此地,越远越好。”单冰冰再也忍不住,冲口叫道:“不成!我明天也要去闯关!我要见我二哥!”“不可以!”罗成转头定定盯着单冰冰,脸上全无平日里的温润,眉峰间的霸气隐隐现出,“你要留在金堤。”“你凭什么管我?你没权利!我是一定要去的!”单冰冰胸口起伏,想起以往二哥都没这么管过自己,更是气愤难平。罗成看了单冰冰半晌,眼中情绪瞬息万变,最终归于一片沉寂,声音威严道:“贾甫顺听命!好好看护单姑娘,若有遗漏,军法处置!”“遵命!”贾甫顺虽不知罗成和单冰冰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保护好单冰冰总是没错的。罗成和其余人等渐渐退开,单冰冰留在原地,慢慢啜泣起来。这一路行来,虽然自己并没向罗成要求什么,但吃穿用度,每一项都是他亲自安排妥帖的,他从来没有违逆过自己的意思,可今天,他的神情、他的语气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太过严肃,严肃到心里感觉一阵阵发凉,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次日一早,瓦岗大开城门,叔宝等人率兵冲了出来。杨林见瓦岗终于忍不住拼死一搏,下令让长蛇阵围攻。众人本就没做活着回去的打算,奋力冲进阵中,只盼能在十分危险中求得一分胜利的希望。然而只听惨呼连连,瓦岗的士兵们被长蛇阵分别围困,不得照应,无不被乱箭射死或是群枪扎死。长蛇阵拿着盾牌横冲直撞,无所顾忌,将瓦岗众兵撞落马下,提枪刺死。咬金和叔宝被撞下马来,立即一个翻身站起挡开涌过来的敌人,王伯当和单雄信则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每人拼力对抗身前的士兵,自顾不暇,更别说去破阵了。杨林见瓦岗众豪负隅顽抗,捉襟见肘,握紧囚龙棒就打马向叔宝冲来。叔宝刚站稳脚步,见囚龙棒扫到,忙跃起避开。杨林居高临下,叔宝本就落了下风,又加上失了先机,更是只有守避的份儿,一时颇为狼狈。万分危急之时,忽听马蹄声响,一个几百人的队伍押着几辆小车从后面向阵中冲来。为首一人面蒙白巾,眼神凌厉,身着蟒袍金鳞铠甲,手持一把银枪,身形快如闪电,骑马将身后众人远远甩开一大截,当先冲入了阵中。两军的士兵拼杀激烈,谁都没有注意到这陡然杀至的一帮人,然而在城楼观战的徐茂公却看到了,认出是金堤的士兵,推来的小车上满满堆放着的是粮草,忙命众兵大开城门,一齐抢出,护送粮草进来。蒙面人把枪一撵,冲进营盘,直冲得一路东倒西歪,死伤无数。他径直冲到叔宝身边,把正要打到叔宝身上的一棒挡了开去,和杨林交起手来。杨林见本快要获胜,却凭空里杀出一个蒙面人来,怎不恼怒?举起囚龙棒劈面来迎。蒙面人使开枪,如银龙出水,猛虎离山,左攒右挑,上横下扫,枪花舞的只见一团银光,竟和杨林打了个不相上下。瓦岗众兵见有人冲破了长蛇阵,又缠住了杨林,正是大好时机,士气大增,干脆下马各挥兵器,大开大合,一齐发威,濒临颓败的局面竟慢慢有反败为胜的趋势。杨林见这蒙面人出手狠绝迅猛,暗暗心惊,竟不知瓦岗有这样一个使枪的高手。而这枪法又太过眼熟,竟像是和罗艺交手时见到的罗家枪法,疑云大起,挥棒挡开一枪,退后一步,厉声喝问道:“你是谁?”蒙面人还未答话,杨林忽觉右边一阵劲风扑至,只听一声清亮的呼喝,一个小兵挥刀向自己砍来。杨林挥棒挡开刀,和那小兵拆了几招,只觉那小兵身法虽灵动,武功却是平平,怒喝一声,囚龙棒扫出,把那小兵的头巾挑落了下来。那小兵“啊”的一声,身子旋开,长发飘动,竟是一个娇小可人的少女。杨林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那蒙面人瞳孔骤然缩紧,已经抢下马来,伸手接住了快要摔倒的少女。那少女正是单冰冰,她见罗成不让她跟来,便化装成了小兵,混在队伍当中随众人冲了进来。而那蒙面人自然就是罗成了,他不想被人认出连累家人,因此蒙面上阵。远处的叔宝看到单冰冰竟混在此处,脸色一变,急挥双锏逼开周遭敌军,向这边奔了过来。罗成向单冰冰急喝一声:“你怎么跑这来了?”见杨林囚龙棒又到,伸手一推将单冰冰推了出去,又和杨林交上了手。此时叔宝也已到来,和罗成两人左右夹攻,金锏银枪交错纵横,和杨林斗了个难解难分。叔宝和罗成兄弟二人配合默契,攻守得宜,一招比一招凌厉,一招比一招迅猛。杨林纵然厉害,却也抵不过二人的合攻,又见长蛇阵已经七零八落,被瓦岗群豪打得溃不成军,不禁心惊肉跳,大喊一声:“退兵!”这一声令下,杨林大军登时丢盔弃甲,狼狈奔逃。瓦岗众兵还欲追捕,被咬金一声喝退了。单冰冰重遇叔宝,不顾众目睽睽,大叫一声:“叔宝哥!”扑上前去搂着叔宝的脖子就大哭起来。叔宝还道她是受了惊吓,虽不知所措却也没有推开她。单冰冰忽听罗成冷哼一声,扯下面巾,眼中的犀利还未消退,紧紧盯着自己,喉咙一睹,哭声便咽了回去。咬金心里大松,望向罗成道:“罗成,好在你及时赶到!”罗成嘴角微扬,点了点头。“皇上!”徐茂公匆匆从城里走出,“粮草已由金堤运入瓦岗!”“好!”咬金大喜,眼角一瞥,见罗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问道:“皇上?”不禁得意地嘿嘿直笑:“想不到吧,我已经做了皇帝了。说来话长,回去再跟你说,走!”说罢领着众人向城里走去。“皇上?”罗成喃喃一声,不知咬金如何做上了皇帝,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地跟了进去。众人进了大殿,咬金吩咐王伯当安抚众兵,埋葬战死的兄弟,徐茂公又派樊虎速回金堤补充瓦岗粮库,两人领命而去。此时咬金已坐在了龙椅上,单雄信禀道:“皇上,我军新胜,一定持势大锐,我觉得应该一鼓作气恃气追杀!”如今虽是暂胜,然而局势未明,粮食也还得不到充足的保障,徐茂公望一眼咬金道:“谋定而后动。”咬金拿不定主意,一时沉吟不语。叔宝道:“这次多亏了表弟拖住了杨林,我们才能够破了蛇阵,所以这一次表弟真的是功不可没。”咬金“嗯”了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罗成却是自进了大殿一直未说话,脸色也不太好。单雄信这才转身呵斥妹妹:“冰冰,你也太任性了,要不是罗成,你早就没命了!不在冀州好好看着二嫂和全家人,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单冰冰好不容易见到哥哥,被他一提,已经哭起来:“没有二嫂,没有冲儿,二哥……”单雄信心一沉,声音也不自觉颤起来:“你说什么?”单冰冰双眼红肿,凄声道:“二哥,我们全家都已被罗艺抄斩了,二嫂、冲儿、何伯他们……”她气噎声堵,再也说不出话来。单雄信脑中犹如五雷轰顶,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口中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整个人好似失了魂魄一般。这番变故殿上众人也是始料未及,不由惊得呆了。单冰冰突然止了哭声,猛然转头恨恨盯向罗成:“都是他!贪生怕死的懦夫!叫他求他爹放人他不敢,叫他劫狱时他也不敢,劫法场时又临阵退缩,就连金甲、冯仁都丧命了,他怕他爹怕的要死!罗成,你还算是男人吗?!”单雄信心神俱伤之下,闻言更是目眦欲裂,红着双眼狠狠望向罗成,慢慢走过去一把揪住罗成的衣襟喝道:“罗成,你还有脸活在这个世上吗?!”罗成也不反抗,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上一处,一句话也不说。叔宝见状忙拉开单雄信的手,好言劝道:“二哥,二哥你听我说,姑父他在执行命令啊,这事表弟根本就无能为力,你不要怪他。”徐茂公缓缓走过来道:“当初,你在救皇上的时候也曾发誓,如果因为朋友而家破人亡,绝不反悔,与人无尤!”“但是换做你们,绝不会眼睁睁地看我全家人被谪杀!”单雄信的目光牢牢锁在罗成身上,眼神如两把尖刀直欲剜人。叔宝一怔,倒是无言可对,面色一黯,颓然低下了头。单雄信悲怒交加,咬牙切齿道:“我可以不杀他,但从今往后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兄弟!我再也不能接受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小侯爷,你走!”“我会走。”罗成看了单雄信半晌,平静地道,“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句,我已经和家里人脱离了关系。”叔宝耸然一惊,蓦然回头:“你说什么?”罗成的眼里波平如镜,看着叔宝道:“我不再忍受爹的惟命是从,不顾道义。表哥,替我问候舅母,各位,保重!”罗成向众人拱了拱手,转身欲走。“表弟!”叔宝拉住罗成,“别这样,有什么话,好好说。”“好了好了,不要再吵了!”咬金突然站起大声道,“现在杨林大军未退,我们还在争吵不休,万一他随时又攻回来,那我们怎么办呢?朕下令,大家放下私人恩怨,专心对付敌人,至于谁对谁错,以后再由我和军师决定。”这是咬金第一次以皇上的身份压制众人,单家兄妹虽碍于圣旨不再说话,但还是狠狠地瞪着罗成。罗成看到四道怨毒的目光火辣辣地盯着自己,不禁脸如死灰,撇开了头去。自瓦岗被困缺粮以来,今日总算逼退了杨林,本来是一件大喜事。但出了这档子事,众人心里都异常沉重,一时间沉默无语,相对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