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叶青虹为人真是仗义,以德报怨,当初任天骏可没少害他们两口子。”其实他也被任天骏视为杀父仇人,直到现在瞎子也搞不明白任天骏怎么会突然转了性子,会放下杀父之仇。可能这其中的内情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叶青虹知道,罗猎也应该知道。
想到罗猎瞎子禁不住又叹了口气道:“叶青虹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也真不容易,我得去欧洲探望一下。”
麻雀道:“你能帮上什么忙?叶青虹生性要强,自从罗猎去西海失踪之后,她就很少和我们联络,我和她虽然同在黄浦,平时也很少见面。”
程玉菲道:“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勾起对罗猎的回忆吧?”
麻雀沉默了下去,在他们的身边也只有罗猎才拥有如此的影响力,离开三年,他们聚在一起的话题仍然是围绕着他,麻雀为了寻找罗猎的下落专程去了一趟西海,可是并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罗猎的消息,她知道叶青虹也从未放弃过对罗猎的寻找。
程玉菲咬了咬嘴唇道:“你们有没有想过,罗猎永远不会回来了?”她本想道出罗猎已经死亡的事实,可是话到唇边总觉得真相对这些朋友太过残忍。
瞎子用力摇了摇头道:“不可能,罗猎不是普通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他。”
麻雀喝了口酒,轻声道:“我准备再去西海一趟。”
瞎子道:“我跟你一起去!”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爆炸,他们身处的饭店也被爆炸的冲击波及,整个震颤了起来,程玉菲来到窗前向外望去,看到对面的戏院浓烟滚滚,惊慌失措的人们正从戏院向外逃窜,尖叫声哭喊声传遍了整条街道。
巡警很快就闻讯赶来,将整条街道的两端封锁起来,对于从这里经过的所有人都进行身份核查。
带队的也是老熟人刘探长,刘探长看到程玉菲也是惊喜非常,他也已经三年没见过程玉菲,激动道:“玉菲,你什么时候回黄浦的?怎么没跟我说一声?”
程玉菲微微笑了笑道:“刚到,这不麻雀给我接风,我们吃到中途就发生了爆炸。”
刘探长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向程玉菲道:“最近租界可不太平,你们赶紧离开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程玉菲点了点头,她向麻雀的汽车走去,上了车,刘探长又跟了过来,程玉菲看出他还有话说,落下车窗,刘探长道:“对了,刚刚收到消息,白云飞越狱了,你们要小心啊。”
听到白云飞越狱的消息,几人都是内心一沉,白云飞可不是什么好人,当初他因为在津门谋杀外国官员的事情被抓,本来已经定了死罪,不知为何一直没有执行,后来听说改判了终身监禁。
其实如果不是这次的越狱事件,他们几乎都忘了这个人。
麻雀道:“我们有什么要小心的。”
刘探长笑了笑,他摆了摆手,示意手下人给他们放行。真正感到内心不安的是刘探长,白云飞虽然被关押三年,他在黄浦的势力也是树倒猢狲散,可白云飞当初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三年前正是他率队抄了白云飞的家。白云飞越狱之后会不会图谋报复?刘探长在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内心就没有平静过。
程玉菲让麻雀将自己送到了住处,麻雀提出要上去看看,瞎子把募集的捐款交给麻雀之后,也就完成了一件重任,他就在这里和两人道别,独自一人去他过去的故居去看看。
程玉菲开了门,麻雀进屋之后禁不住抱怨道:“好冷,玉菲,你这里连个取暖的炉子都没有。”
程玉菲道:“我苦惯了比不上你麻大小姐。”
麻雀道:“我也不是什么大小姐,我就是闹不明白,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干什么?去我家吧,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咱们俩刚好做个伴,来个秉烛夜谈,好好聊上几天,我有好多心里话想跟你说。”
程玉菲笑道:“你等着啊,我去烧水。”
麻雀道:“你会生炉子?”
程玉菲道:“等着就是,哪儿那么多的废话。”
麻雀在沙发上坐下了,看到茶几上的几本书,她随手翻了翻,扬声道:“你现在看科幻?”
程玉菲去生火,咳嗽了几声方才回应道:“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看着玩。”
麻雀道:“时间机器,你不觉得荒诞。”
程玉菲生好了火,又去接满了水壶炖上。
麻雀赞道:“行啊,几年不见成长不少。”
程玉菲道:“生个炉子就叫成长啊?你这成长的标准也太低了。”
麻雀将翻开的那本书放下。
程玉菲道:“喝茶还咖啡?”
麻雀道:“有酒吗?有点冷,喝酒暖和。”
程玉菲笑了起来,她去开了一坛黄酒用小锅炖热,加了点姜丝和枸杞,刚好家里还有半只烧鸡,还是昨天她剩下的,其实因为刚才的那场爆炸,他们都没有吃饱。
姐妹两人围着炉子,一边啃着烧鸡一边喝着黄酒。
麻雀道:“你怎么样啊?”
程玉菲道:“什么怎么样?”
麻雀道:“婚姻大事啊!”
程玉菲笑道:“我还没问你,你倒先问上我来了。”她喝了口黄酒道:“单着呢!像我这样的女人不讨男人喜欢的。”
麻雀跟着点了点头道:“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你,在你面前什么秘密都没有,要是成了你的丈夫,连点私房钱都存不住,那得多悲惨。”
程玉菲咯咯笑了起来,她跟麻雀碰了碰杯道:“别说我,你呢?你怎么不找个人嫁啊?”
麻雀道:“你明知故问。”
程玉菲道:“也许你应该接受现实。”
麻雀当然明白她所说的现实是什么,叹了口气道:“我早就接受现实了,无论他回不回来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我能做的就是替他高兴,可能吧,看着人家一家团圆,我这心里会更失落。”
程玉菲道:“他回不来了。”
麻雀的目光黯淡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这个人就是这个样子,改不了了。”她将杯中酒喝完,眼圈又有些红了:“我总觉是自己害了他,如果当年我没有找他帮忙,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的事情让他卷进这件事中,也许他会好好啊的……你说我为什么非得这么好奇,非得要搞清楚什么九鼎的事情,就算搞清楚了,搞明白了,又有什么意义?”
程玉菲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麻雀抹去眼角的泪水,抽了一下鼻子道:“我想他!”
程玉菲抿了抿嘴唇,端起重新斟满的酒杯道:“不提他,喝酒!”
两人将这杯酒干完,麻雀道:“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程玉菲笑了:“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这么傻?”
麻雀道:“那可不一定,他这么出色,别骗我,我看的的出来。”
程玉菲道:“欣赏吧,我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你说得对,他太出色,太优秀,我可高攀不起,更何况他是有家室的人,能够做朋友,做知己岂不是很好,何必一定要有男女感情上的纠葛?”
麻雀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程玉菲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喜欢一个人当然不会有错,只是为了喜欢一个人赌上一生,她似乎看到麻雀以后的生命不会再有真正的幸福,程玉菲道:“如果有一天他真地回来了,你会怎么办?”
麻雀道:“开心,默默祝福他。”
程玉菲笑道:“会不会考虑给他做小啊?”
麻雀的脸红了起来,啐道:“要死了你,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程玉菲道:“我是说假如,假如他这么想,刚好叶青虹又同意?”
麻雀道:“哪有那么多的假如啊,他只要能平安回来,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就算用我这条命去换,我也不会有任何的犹豫。”人只有在失去之后才能够真正懂得珍惜,原来对一个人的关心真得可以人放下矜持和骄傲。
程玉菲道:“感觉这城市改变了许多。”
麻雀道:“人们变得越发诚惶诚恐,有些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里是我们的国家还是别人的……”外面响起零星的枪声,她们停下说话,程玉菲来到窗前,拉开窗帘向外面望去,看到一人正在大街上亡命逃跑,他受了伤,一瘸一拐的,没走几步后面又是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后心,那人倒在了地上。
很快就有一辆车跟了过去,将那人的尸体抬起扔到了后面,然后驱车扬长而去。
麻雀来到程玉菲的身边,她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列强纷争,群魔乱舞,昔日歌舞升平一派祥和的十里洋场已经越来越不太平了。
程玉菲道:“到处都是这个样子,军阀只顾着争夺地盘,压榨百姓,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出卖同胞,割让土地,勾结外敌。”
两人越说越是气愤,不知不觉中将那一坛黄酒喝了个干净,她们的酒量本就普通,酒逢知己千杯少那也得有酒量,两人晕乎乎相互偎依在沙发上睡了。程玉菲朦胧中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揉了揉眼睛,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看了看时间,到了晚上六点半,麻雀还蜷曲在沙发上睡着,如此急促的敲门声都没有把她吵醒。
程玉菲起身去开门,她先来到门前问了一声:“谁啊?”
外面一个声音道:“玉菲姐,是我啊,李焱东!”
李焱东是她过去的助手,自从程玉菲去了羊城发展,李焱东选择留在黄浦,这些年两人也很少见面,这次回来,本来是约好明天去他家里做客,想不到李焱东居然提前来了。
程玉菲从猫眼向外看了看,确信是李焱东,这才将房门打开。
外面仍在下雨,李焱东带着一股湿冷的空气进来,此时麻雀也已经醒了,打了个哈欠,坐直了身子道:“想来我是喝多了。”
李焱东招呼了一声,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程玉菲看出他有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李焱东道:“刘探长被人暗杀了。”
程玉菲闻言一惊,她今天回来的时候还见到了刘探长,因为当时刘探长有案子要处理,所以她没有来及跟刘探长多聊,想不到这么快就传来了他的死讯。
麻雀道:“刘探长法租界的刘探长吗?”
李焱东点了点头,算是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麻雀道:“我们回来的路上还遇到他,怎么这么快就……”
程玉菲神情黯然地坐了下去,刘探长和她是忘年之交,她过去在黄浦之所以能够站稳脚跟,不仅仅因为自身的能力,还多亏了刘探长的关照,不然在鱼龙混杂的黄浦,一个女侦探根本无法出头。
麻雀知道她心中难过,来到她身边轻轻搂住她的肩头,程玉菲稳定了一下情绪道:“能给我说一下具体的情况吗?”
李焱东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不过……”外面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李焱东起身去开门,看了看外面发现是巡捕,他将情况告诉给了程玉菲,程玉菲点了点头,示意他开门。
李焱东刚刚拉开房门,一群荷枪实弹的巡捕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副总探长王金民,王金民进来之后,目光锁定程玉菲,然后道:“把她带走!”
几人都是一怔,麻雀起身挡在程玉菲的身前,怒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胡乱抓人?”
王金民道:“麻小姐,希望你不要干涉我们办案,别给我惹麻烦,也别给自己惹麻烦!”
麻雀怒道:“玉菲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她?”
王金民将一张拘捕令在麻雀的面前展开,冷笑道:“麻小姐自己看清楚,这是拘捕令,我们怀疑程玉菲和暗杀刘探长的案子有关,现在正式对她进行拘捕查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