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辗转未眠,他始终都在担心颜天心,从黑隼被杀的事情来看,颜天心已经渐渐无法掌控住自我,毕竟龙玉公主的意识仍然存在于她的脑域之中,无论罗猎想或不想,都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如果龙天心的意识复苏他又将怎样去面对她?
他听到轻盈的脚步声,随后听到移门的响动,是颜天心,她带着幽香钻入了罗猎的被窝……
罗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他不知自己因何会睡了那么久,身边空无一人,他坐起身,本以为颜天心早就起来了,可是很快就闻到室内淡淡的檀香味道,他的目光落在方几之上,看到方几上的信笺。
罗猎慌忙来到方几旁,拿起信,却见上方写着一行行隽秀的小字,却是颜天心留给自己的诀别信。
罗猎: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不要去找我,当我存心想避开的时候,你不会找到我,你应当看出我这段时间的反常,我越来越无法掌控自己,我控制不了龙玉,她也控制不了我,我担心自己会在意识混乱的状况下伤害到你。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提醒自己,我就是颜天心,可我现在终于明白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自我欺骗罢了,我不是颜天心,也不是龙玉。我所拥有的意识和灵魂只是两个残缺灵魂结合共生的怪物,我保留着一部分颜天心的记忆,也保留了一部分龙玉的记忆,我就是龙天心。
从我来到这个时代,我就不明白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我做过的许多事,无论好还是坏,多半都不是我的本意。
我会留下来,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不用担心,我留下了一样东西,我将它称为时光频率仪,上面有你过去生存年代的频率指数,你拥有玄冰之眼和紫府玉匣,这两样东西可以吸收并积蓄巨大的能量。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通天塔吗?
利用通天塔你可以穿越时空返回过去,和家人重逢,当然这一切只是存在于理论之中,在实际的行动中会有所偏差,不过误差应该不会太大。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普通人的身体是无法承受这样的时空跳跃的,你应该不会有事。
罗猎翻到了第二页……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能够在另外一个时空重逢,对你我而言都是一次奇妙的经历,给你一个忠告,如果你按照我的方法顺利回到了过去,就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全都埋藏在心里吧,成为你永远的秘密,无论是好是坏,自己知道就好,永远不要告诉其他人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其实是人的野心,你和我永远无法改变,快离开吧,趁着我没有反悔之前。
罗猎读完颜天心留给自己的信,他的内心居然非常的冷静,他懂得了颜天心的苦心,回去?自己还回得去吗?
有些事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渐渐被人遗忘,这已经是黄浦第三个无雪的冬天,虽然没有下雪可是雨却延绵不绝地下着,进入腊月以来,每天都会下雨,这两天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让气温降到了冰点以下,天空落下的是雨,可到了地上就很快结成了冰。
刺骨的寒风驱赶着街上的人们,过去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也少了许多。这样的气温并不适合逛街,一辆黄包车突然经过了前方的十字路口,本来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黑色轿车赶紧刹车,因为地面结冰的缘故,刹车时轮胎不慎抱死,轿车轮胎和结冰的露面摩擦出尖锐的吱嘎声,乍听上去就像是女人的尖叫。
黄包车夫吓白了脸,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车上缩着脖子打着瞌睡的乘客也被吓得惊醒过来,他拼命瞪圆了一双小眼睛,发出比车轮摩擦声还要尖锐的惨叫。
汽车总算停了下来,距离黄包车只剩下不到一尺的距离,驾车人也被吓得不轻,车门推开,脸上已经失去了血色的麻雀从车上跳了下来,忙不迭地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黄包车夫摇了摇头,他被刚才的险情吓傻了,现在仍然惊魂未定。
车上的乘客不依不饶地怒吼起来:“没事?不如让我开车撞你一次?”
麻雀听到这声音有些耳熟,抬头望去,乘车人眯着一双小眼睛,他一到白天就有些弱视,不过他也觉得这声音非常熟悉。没等他反应过来,耳朵已经被麻雀给揪住了:“死瞎子,你要开车撞我是把?有种你撞啊!我站在这里等你撞!”
坐在黄包车内的正是从南洋刚刚回国的瞎子安翟,安翟捂着耳朵苦苦讨饶道:“姑奶奶,我不知道是您呐,要是早知道是您,就算被您撞一百回,一千回,我连屁也不敢多放一个。”
麻雀格格笑了起来,松开了手。
瞎子揉着发红的小耳朵,回来之后耳朵就生了冻疮,被麻雀刚才这一揪,简直是雪上加霜,痛得他呲牙咧嘴:“我说麻大小姐,您就不能温柔点?像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能嫁的出去?”
麻雀呸了一声,伸手又要去揪他的耳朵,瞎子吓得赶紧把脑袋缩了起来,讨饶道:“怕了您呐,怕了您呐,我从南洋专程给您带了礼物。”
麻雀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我都不知道你要回来,要不是在大街上遇上,恐怕压根都把我这个朋友给忘了。”
瞎子嘿嘿笑道:“怎么会?你那么漂亮,当年我还暗恋过你一阵子呢。”
麻雀道:“这话我得跟周晓蝶说。”
瞎子吓得吐了吐舌头。
黄包车夫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叫道:“我……我命都被吓掉了半条,赔钱!”
瞎子瞪了他一眼道:“有没撞到你,光天化日之下想讹诈是不是?信不信我报警抓你?”
麻雀息事宁人,递给车夫一块大洋把他打发走了,毕竟也是挣得辛苦钱,再说了刚才明明是自己不对在先。
瞎子拎着行李箱钻到了麻雀的车里,麻雀上车之后这才想起瞎子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问道:“你不是在南洋成家立业了,怎么又回来了?”
瞎子道:“回来看看……”停顿了一下又道:“几年都没有了罗猎的消息,我怎么都得回来看看。”
听到他提起罗猎的名字,麻雀心中不由得一酸,眼圈一热险些落下泪来,罗猎失踪已有三年,可一提到他的名字,麻雀心中仍然会酸楚不已,她直到现在都孑然一身,已经成了许多人眼中的老姑娘,虽然她和罗猎没有任何的名份,罗猎心中可能根本没有她的位置,可她始终都在等待。
瞎子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雪茄,还没等他点燃就被麻雀抢了过去:“在我车里别抽烟啊!”
瞎子道:“你也就是欺负我,换成罗猎……”话一说出口马上就有些后悔,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麻雀冷冷望着他道:“存心故意是吧?”
瞎子讪讪笑了笑:“不是……那啥,这下雨天您这是去什么地方?”
麻雀道:“程玉菲从羊城回来了,我们约了一起吃饭。”
瞎子砸吧了一下嘴道:“给你省钱了,两顿接风洗尘宴凑成一顿吧。”
麻雀道:“有些人脸皮是越来越厚了,南洋的太阳也没把你晒透?”
程玉菲把黄浦的侦探所关了之后就去了羊城,可时局动荡,哪儿都不太平,她每年会来黄浦住上两个月,通常都会选择快过年的时候,虽然关了侦探所,可在黄浦她还有房子,麻雀倒是邀请她一起回家去住,可程玉菲婉言谢绝了。
麻雀带着瞎子来到这间本帮菜馆的时候,程玉菲已经先到了。
麻雀推门走了进去,笑道:“玉菲,不好意思,我途中遇到点事所以耽搁了。”
瞎子拎着行李箱跟着走了进去,程玉菲看到居然是他也笑了起来,以她侦探的眼光轻易就判断出瞎子也是刚刚长途跋涉而来,她笑道:“你说得麻烦该不是安先生吧?”
麻雀道:“不是他还有谁?”
瞎子把行李箱放下,然后脱去外面的大衣,感叹道:“黄浦真冷啊,在南洋我都是穿着夏天的衣服。”
程玉菲道:“去了南洋没几年已经把家乡给忘了。”
瞎子道:“位卑不敢忘忧国,您可别这么说我,这次回来啊,我带了不少的善款,准备捐给你们的那个基金会。”
提到基金会,麻雀皱起了眉头:“叶青虹去了欧洲,怎么?你不知道啊?”
瞎子摇了摇头,他虽然经常给叶青虹写信,可是从未得到过叶青虹的回复。他这次回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想看看罗猎的一对儿女,看看他们过得好不好,虽然自己能力有限,可是也要为老友尽一份力,当然他也明白以叶青虹的智慧和能力一定能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
麻雀将菜单递给了瞎子,瞎子又很绅士地递给了程玉菲。
程玉菲道:“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和其他的几位朋友有约?”
瞎子又摇了摇头道:“没有,真没有,我倒是想联系,可联系不上啊。”
麻雀道:“怎么会联系不上,你们可都是生死之交。”
瞎子苦笑道:“是生死之交,可现在时局那么动荡,谁都有自己的事情去做,陆威霖去参军了,他在满洲跟日本人干仗的时候倒还有联络,可也有大半年没音讯了,阿诺早就回英格兰了,张长弓可能在东山岛,听说海连天的身体不好,海明珠回去照顾,所以他也就跟着一起过去了。”
麻雀点了点头道:“所以你这次回来主要是想见见叶青虹母子的?”
瞎子道:“是啊,没想到扑了个空。”
程玉菲道:“三年了,罗猎这一走就是三年,毫无音讯。”
麻雀道:“他那么本事一定不会有事。”她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程玉菲叹了口气,其实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罗猎应该不会回来了,如果他仍然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不可能这么久不回家和妻子儿女团聚,他不可能忘记他们这些朋友。
瞎子道:“都怪我,给他惹了那么多的麻烦。”
麻雀道:“怪我才是,如果不是我从一开始让他帮忙寻找什么九鼎,也不会闹出那么多的事情。”
程玉菲道:“我今儿过来可不是听你们检讨的,你们饿不饿?我点菜了。”
麻雀点了点头道:“尽管点,我请!”
故友重逢本该是一件开心不已的事情,可是他们的心情却变得有些沉重,并不是因为这里的天气,而是因为他们那些下落不明的朋友和亲人。
瞎子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匣子又敞开了,指了指随身带来的行李箱道:“麻雀,这里面的东西我都交给你了,里面有一份明细,都是南洋华商的捐款,这只是开始,还有后续,算是我们这些人对咱们国人的一些心意吧。”
麻雀道:“你何时也变得那么大方了。”
瞎子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特马就纳闷了,咱们泱泱中华,四万万同胞怎么就让小日本欺负成这个样子?”
程玉菲道:“隔墙有耳,莫谈国事。”她为人谨慎,有些话并不方便在外面谈。
瞎子道:“有什么好怕的?这年头连句话都不让人说了?”
程玉菲道:“不是不让你说,而是不能乱说。”
麻雀道:“现在的黄浦和过去不一样了。”
程玉菲趁机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任天骏去世了?”
麻雀点了点头道:“和他父亲的命运一样,也是被人刺杀。这个人在来到黄浦之后倒是做了一些好事,保护了不少爱国青年,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利益集团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我记得他还有个儿子。”
麻雀道:“任余庆,挺乖巧的一个孩子,任天骏死后,叶青虹收养了他,据我说知,这次叶青虹前往欧洲也是为了安排他的事情,任天骏有许多仇人,这些人做事极其狠辣,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如果那孩子继续留在黄浦,很可能会有危险,刚好他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瞎子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