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皇上正巧往里走,两人都在门边止步。傅晓轩很不自然地笑了笑,对皇上点了下头,没等皇上说什么,就像做贼似的飞奔出去,皇上见她慌张的样子,不由得笑了。
这睡房里,安静极了,红烛映得四周成了霞彩,一层朦胧的微光投在床帐上。曹文君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心跳在加快,只听得皇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有些急了,不知如何是好,却感到幸福。突然,头上的盖头被掀开了,她的心猛的一跳,抬头正与皇上的目光相遇。
“你还好吧?”皇上的眼神很温柔。
“文君叩见皇上。”曹文君连忙从床上起来,给皇上行礼。
“不必多礼。”皇上躬身扶起她。
“六年了,还是这么美。”皇上笑着打量她。
“谢皇上。”曹文君羞涩地笑了。
“坐啊。”皇上拉她坐在床边,自己也坐下。
“皇上。”曹文君将白玉递给他。
“怎么在这里?”皇上接过玉,有些吃惊。
“这是晓轩给我的,皇上认识她。”曹文君道。
“朕明白了,可她怎么会在宫里,她不是吕府的人吗?”
“是的,不瞒皇上,晓轩是我的好姐妹,文君的丫鬟冬妮回家未归,晓轩暂时陪我在宫里住几日。”
“文君啊,你还不清楚宫里的规矩,这进进出出可由不得你。”
“皇上,有这么严重吗?”曹文君着急地说,“文君不知,请皇上不要为难晓轩。”她被吓到了。
“只要她规规矩矩的,朕不会为难她。”皇上说着,将手放在她的手背上,“不要想太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曹文君从他温柔的眸子里受到了感动,她慢慢地倒在他的怀里。皇上张开手臂将她抱住,吻了下她的额头。
却说傅晓轩从曹文君的睡房里跑出来,很久都未回过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来到白日里那花园旁的石凳上坐下,聆听风的声音、草的动静,愁眉望月,心里想:“我怎么了?为何见到赵祯就觉得不自在,不想见他,却又想他,我到底怎么了!我不是恨他吗,不是恨他吗……”想着想着,将头埋在双臂中默默地掉泪。
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夜,傅晓轩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进的房,又是何时睡着的。她醒来时,天刚亮,心里堵得慌,就跑到那花园里练武,鞭子在空中乱舞,鞭声好是响亮。这引得文淑宫里的侍女又惊又慌,很多人在远处凑热闹。
睡房里,红烛灭了,皇上已经更衣,曹文君站在床边叠被子。
“文君,这事交给下人做就好了。”皇上将自己的腰带紧了紧。
“文君记住了。”曹文君看到被子上留下的鲜红的血迹,不由得红了脸。
“朕走了。”皇上说着,提步朝门外走去。走至大厅,就听见侍女们互相小声地议论着什么。
“你们说什么呢?”皇上的目光移向侍女。
“皇上。”众侍女惊慌地散开。一名侍女上前恭敬地道:
“回皇上,随贵妃娘娘进宫的那姑娘在花园里用鞭子到处打,真吓人。”
皇上未等侍女说完,就快步向花园走去。他很远就看到傅晓轩在空中挥鞭子,不像练武,倒像发脾气。皇上摇摇头,施展轻功飞过去,一手抢了她手中的长鞭。
傅晓轩还未回过神,就听皇上训道:
“傅晓轩,这里是皇宫。”
“皇上。”傅晓轩机械地喊了声,随即沉默了。
“你跟谁过不去呢?这事若传到太后那里,你可有苦吃了。”皇上见她满腹心事,就把语气放柔和了。
傅晓轩转头看着皇上,他眼里生出怜爱之情;她觉得很是委屈,冷冷地道:“就算太后杀了我,也不关你的事。”说完,一把夺回鞭子,转身离去,却正好碰到曹文君走了过来。
“晓轩,你怎么了?”曹文君关切地问。
“我没事。”傅晓轩勉强地一笑,匆匆地向她的房间跑去。
曹文君心里疑惑,走到皇上跟前问:
“皇上,晓轩她……”她望着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她像有心事,去劝劝她,若要在宫里待着,就得懂规矩。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出了差错,可要掉脑袋。”皇上解释道。
“文君会教她的。”
“朕还要上朝,你记得去给母后问安。”皇上等曹文君点头后,便转身离开了。
曹文君离开文淑宫去给太后问安不在话下。
早朝后,皇上来到御书房,审理奏章。一份一份地审查,时而用毛笔在上面做记号,时而另摊开一张纸,写着什么。这众多的奏章中,其中的一份引起了他特别的注意。细看,这是包拯和吕夷简联名上奏的。当下,皇上吩咐随从泉顺义:
“泉顺义,你马上传包拯和吕夷简进宫。”
“喳。”泉顺义熟练地将手中的鞭子向后一扬,就出去了。
皇上站起来,手里拿着那张奏折,若有所思地在房里徘徊。
不多时,包拯与吕夷简同进了御书房,二人行礼不在话下。这房里,只他们三人。
“加强山西宋辽边境的备战,皆因我边防之臣胆量不足,才至辽蚕食我大宋领土。你们是听谁说的?”皇上正色问。
“回皇上。”吕夷简道,“是田况所言。”
“一人之言,让朕如何相信?”皇上问。
“包拯有证据。”包拯道,“闻田况之言,包拯曾去过山西,与他一起从百姓口中得知了情况,百姓之语我们皆有记录。皇上一看便知所述是真是假。”
“那些记录现在何处?”皇上看着包拯。
“就在包拯身上。”包拯道。
“是时候拿出来了。”吕夷简插话说。
包拯从怀里拿出一叠厚纸递给皇上,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皇上将其放在桌上,拿了其中的一张来看;接着,又连续看了十几张。良久,皇上走到二人身旁,笑道:“纸上所记乃数人之言,其语倒出自山西人,什么人都有啊!包拯,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得尽快拟旨啊。”吕夷简道。
“吕相,你有何计策?”皇上转头问吕夷简。
“微臣认为,可将吕寒、狄青调往山西,重整边防兵臣。”吕夷简回道。
“狄青乃西北重要将员,他还得留下;吕寒倒可以前往山西。”皇上双手靠背,若有所思地道,“他一人恐难应付当地局势,还得练兵选将,相助予他。包拯,你怎么看?”
“回皇上。”包拯道,“包拯同意皇上的做法,此外,包拯认为,可以裁减老病残弱的兵将,不让全然不知军事的人任军事要职。”
“这倒是个好法子。”皇上又对吕夷简道,“吕相,这事就由你去办,将朕之意传达给吕寒。让他先到山西,把持大局,再裁减兵将,朕会从京师派人去协助他。”
“臣遵旨。”吕夷简拱手听命。
“依此推断,我宋边防的局面不容乐观啊!”皇上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到木桌前。
“皇上。”包拯慢条斯理地道,“当年,为防武将专权,太祖令将士频繁调动,使兵、将分离,本是好事;可如今失了度,存有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隐患。要改变我宋边防弱势,包拯认为,还得加强军事力量,适度改变这种政策,将士不可轻易调动。此外,还应加强边境民兵训练,不向百姓多增赋税。”
“包拯,你胆子倒不小,指责起朕来了。”皇上直视着包拯,“不过,你说的不无道理,此事非同小可,往后再议吧。”
“此事牵涉面大,皇上考虑甚是。”吕夷简插话说。
“对了包拯,朕在奏折里看到,说京城近来有劫持年轻女子之徒,你去查查是否属实。”皇上转移话题。
“包拯遵旨。”包拯道。
“吕相,你像还有事?”皇上走到离吕夷简一米处站定,这样问。
吕夷简欲言又止,还是决定说出来:
“皇上还记得臣在皇上亲政之时,提出的八条规劝吗?”
“怎么不记得。”皇上笑了笑,“不就是:正朝纲、塞邪径、禁货贿、辨佞壬、绝女谒,疏近习、罢力役、节冗费吗?”
“那就好,那就好。”吕夷简欣慰地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皇上瞧他神色不大对,想到近日发生的事,便问:“吕相是要提醒朕莫沉迷于女色吧?”
包拯听到此,突然想到了傅晓轩,可皇上接进宫的贵妃是曹文君,吕夷简太过干涉皇上的私事了,想到此,包拯无一言插话。
“皇上英明。”吕夷简不再说什么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皇上对二人道,“今日之事不可到处张扬。”
二人行礼离去不在话下。
皇上走出御书房,已是巳时。太阳升在半空中,喜滋滋地放射着光,照得大地暖洋洋的。平日里,他不大爱去,今日倒兴匆匆地往文淑宫走。
文淑宫里,侍女不多,这偌大的房子冷清清的,还好昨日的喜气还留着,增了些暖色。侍女们行礼不在话下。曹文君去给太后请安还未归,他朝花园里走,很远就听到一曲琴音传来。琴声如高山上的流水,清澈、自然、明净、空灵,潺潺而下,沁人心脾。皇上觉得这曲子既熟悉又陌生,琴音伴步,如浴清泉,越来越近,原来抚琴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傅晓轩。她低手弄弦,弹得入神,并未觉察有人观之,其一颦一笑皆随琴行,举止有傲然华丽之美。
“拍拍。”皇上观之良久,拍起了手掌。
“皇……皇上。”傅晓轩闻声抬头,见皇上正向她这边走来,她有些手足无措,“皇上是来找曹姐姐的吧,她……她去了崇庆殿。皇上到大厅坐啊!”说着,她慌慌张张地想离开此地,去大厅。
“傅晓轩。”皇上叫住她,“你跟朕就没别的话说了?”
“皇上要说什么呀?”傅晓轩止步,却没去看他,这样轻声问。
“朕很久都没听过这曲子了,此曲以琴抚之,倒胜过潇湘楼的笛音。”皇上看着她。
傅晓轩的心有些颤抖,莫名的紧张起来。她暗暗告诉自己,自然一点、自然一点,没事的。她定定神,转头去看皇上,他那淡淡的笑容让她镇定了下来。
“皇上懂琴?”她微笑着问。
“略知一二。”皇上向石桌边走了几步,转身说,“所谓琴、棋、书、画,琴居首位,自然有其独特之处。这玩意儿早在尧舜时期就有了,春秋已为盛行乐器之一。其音清、和、淡、雅,抒怀咏志,深度民众喜欢啊,这在《诗经》中,就有大量的记载。”
“皇上可知琴乃何人所作?”傅晓轩眨了眨眼。
“传说不一,有说伏羲、有说神农,还有说尧舜的。”皇上微笑着看看石桌上的琴,“你这琴很普通嘛。”说着,伸手在上面抚摸了一下。
“府上倒有好琴。”傅晓轩走近石桌。
“你改日把这曲子教给朕。”皇上看着她,自然地说。
“皇上。”傅晓轩与他目光相对,她有些惊讶,连忙转移话题,“听曹姐姐说,皇上酷爱书画。”
“怎么,酷爱书画就不能爱琴?”皇上笑着问。
“皇上政务繁忙,哪有这么多心思。”傅晓轩问。
“呵呵,琴、棋、书、画乃修身养性不可缺之物,每日练之,是人生一大乐事啊,再忙也不愿弃了它。”皇上爽朗地答道。
“书画,我作得不好,只有赏的份儿。”傅晓轩自觉尴尬,遗憾之情露在脸上。
“是吗,那朕考考你。”皇上说着就在石桌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考就考。”傅晓轩干脆利落地答道,语气有些傲气。
“你就说说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吧,朕倒喜欢他的这幅字画。”皇上目视着她。
“他以行书行文,作品充满着空灵自然的气息,用笔遒媚飘逸,各字互相辉映,大小得体,和谐统一。每当观赏,总觉得韵味无穷。”傅晓轩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皇上,“可我不懂,他是如何写出这样一幅好字?”
“在于‘情’。”皇上简洁地道,“你说得还行。”
“情?”她皱眉问。
“西汉杨雄说的‘书为心画’就是这个理。”皇上解释道,“形于心,以情注之,再付诸于形。”
“原来是这样啊。”傅晓轩点点头,“皇上可有他的真迹?”
“当然有,朕还曾模仿过《兰亭集》。”皇上笑道。
“真的?”傅晓轩惊喜地问,有些激动,提步走到他旁边的凳子上坐下。她正欲继续问他,这时就见曹文君向这边来了。傅晓轩将要问的话收了回来,将目光移到曹文君身上。曹文君给皇上行礼后,走到傅晓轩身旁,微笑着问:
“晓轩,你没事吧?”
“哦,我很好啊。”傅晓轩连忙站起来,看着皇上,“曹姐姐懂书画,你们慢慢聊,我沏茶去。”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向大厅。
“文君不知皇上来了,请皇上恕罪。”曹文君抱歉地道。
“母后待你如何啊?”皇上看着她问。
“还好。”曹文君笑着点了下头。
“你也爱好书画?可曾作过?”皇上问。
“嗯,在宅子里。”
“什么时候再作来给朕看看。”
“嗯。”
“文君啊,朕跟你说个事儿。”皇上突然站起来,正色说。
“皇上有什么就说吧。”曹文君安静地回答。
“朕要傅晓轩到福临宫来。”皇上清楚地说道。
“皇上……”曹文君惊异得不知如何反应,突觉疲惫,忙扶着石桌,坐在凳子上。
“文君,不用朕给你解释什么吧?”
“身为宫里的女人,文君知道该怎么做。”曹文君黯然失色。
“你去给她说。”皇上命令似的地说。
曹文君默默地点点头,这时,傅晓轩端着一个茶盘过来了。皇上向前走了几步,对二人道:“朕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就离开了这里。
“曹姐姐,你脸色不太好。”傅晓轩将茶盘放在石桌上。
曹文君无奈地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傅晓轩的身边,悄声问:“晓轩,你觉得皇上怎么样?”
“姐姐要说什么?”傅晓轩会意,疑惑地盯着她。
“皇上他……他要你去他的福临宫。”曹文君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意思?”傅晓轩心里一惊,愤然地道,“他把我傅晓轩当什么了?我不是他的婢女,也非他的嫔妃,去福临宫算怎么回事儿?姐姐告诉他,我不去。”一时怒火在心里,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曹文君默默地站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微风吹着园里的树叶轻荡,鸟声不时地响起;已近午时,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不减其光亮。
十一、进京城始见仇人面 入皇宫初尝苦味果
却说少侠张小峰来到京城有要事要办,那日他听傅晓轩提起吕府,很是吃惊;原来他要办的事正与吕府有关。这几日,他在潇湘楼住下,白日里到外面去打听吕府的一些情况,今日终于决定前往吕府找吕夷简。京城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有多少人与他人插肩而过,却并不相识。张小峰手持长剑,迈着均匀的步子,神情中透着愁与冷。他一路不见身旁经过的人,而是直奔吕府,其他人都与他无关。不多时,他在吕府的府门外停下,抬头看了看那醒目的府名,顿觉心里生出一股怒气。
“你什么人?走远点儿。”一名站岗的官兵对张小峰大声道。
“在下找宰相吕夷简。”张小峰不但没走开,反而向府门靠近。
“你站住。”门边的两名官兵伸手架刀将其拦住。
“请通报一声,在下是吕相的朋友。”张小峰平静地道,
官兵见张小峰举止言行不同常人,就商量着让一人去府中通报。
吕夷简听官兵禀报后,甚觉疑惑,自言道:“老夫何曾有过什么江湖少年模样的朋友?”说罢,吩咐手下让那客人进来。
吕夷简在大厅等候,刚坐下不久,就见张小峰向这边走来。张小峰很远就盯着吕夷简,直到进了厅,也未曾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其眼神充满着仇恨。厅门边的四个官兵紧随张小峰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