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回(2/2)

迷糊糊间,叔宝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他听到一个女子声音轻轻道:“二哥,他怎么样?要不……”“嘘……”一人示意她安静下来,似乎是不愿意吵到叔宝。叔宝猛地想起他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也知道他在哪里了。转过头来,果然看见单雄信和单冰冰就在床的旁边。叔宝一惊,就要挣扎着起来,单雄信忙按住他道:“秦兄弟,不要乱动,来。”将他重新轻轻按倒在床。叔宝冷冷地盯着他,鄙夷道:“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可你为什么要用迷药把我翻倒呢?”单雄信不以为意,笑道:“秦兄弟,你误会啦,如果我要为冲儿报仇的话,我会光明正大的跟你决斗,我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何况我要杀你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还能活到现在吗?”叔宝半信半疑:“那我为什么现在浑身没有力气呢?”单雄信耐心解释道:“这几天,你风寒入骨,但是你又强运真气,所以导致真气倒流入六腑,幸亏挽救及时,否则你会武功全失啊。我已经让大夫用银针替你把真气导回百汇,现在正是百汇进川之时,需两个时辰不能乱动。你试一下运气,是否比刚才舒服多了?”叔宝深吸一口气,果然发觉全身暖烘烘的大为受用,顿时释然,才知道自己误会了单雄信,心中颇不好意思。“单庄主,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在下真的是惭愧万分。”叔宝一脸歉意。单雄信道:“这都怪在下管教舍妹不力,在潞州开罪阁下,所以才引起刚才的误会。冰冰,快点向秦兄弟赔罪!”叔宝刚想说不用,以单冰冰的性子怎么可能向他赔罪呢,到时候弄得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没想到单冰冰却很听话地道:“秦大哥,对不起。”还跪下向他拜了一拜。叔宝诧然,这丫头怎的如此明理了,而且还叫他叫的如此亲切?但见她行此大礼,心中反倒不安,忙道:“不不不,快快请起!”单冰冰抱拳道:“秦大哥,请饶恕徒儿的胡作妄为!”叔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单姑娘,只是一时误会,你何必行如此大礼呢?”“这不是道歉,是说过要叩头拜师的,师父!”单冰冰脆生生地笑着叫了一声。叔宝叹道:“单姑娘,咱们只是一时的玩笑,你何苦这么认真呢?”单雄信笑道:“我这个妹子本性不坏,只是任性刁蛮。不过,她对你的武艺从心底里佩服啊,如果你有时间,就玩着指教她几下吧!”见单雄信如此说,叔宝忙道:“单庄主既然吩咐,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快请起吧!”单冰冰见叔宝答应,高兴地道:“谢谢师父!”遵命站起身来。原来刚才叔宝昏迷的时候,单雄信向单冰冰讲述了叔宝的一些事迹,又加上单冲十分佩服叔宝,极力澄清他的腿跟叔宝毫无关系,这才打消了单冰冰的怒气和愤恨。再加上单冰冰生性爽朗,向来对武艺高强的江湖侠士崇拜有加,便转眼间将对叔宝的憎恨化为了诚心诚意的致歉和求教。单雄信又道:“我庄中还有一人你非见不可。”“谁啊?”“冲儿,进来!”单雄信转头向门外喊道。“恩公!”多时不见的单冲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单冰冰忙过去扶住他。“单冲!”叔宝激动地想坐起来,却又被单雄信按了回去。单冲见状,忙坐到床边。叔宝看到单冲的样子,心里一酸道:“你的腿……”“要不是恩公及早帮我找大夫续骨的话,我现在已经是个瘸子啦。恩公的大恩大德,单冲在此谢过!”叔宝道:“单庄主,据我知道,官府设下了圈套引诱你们去救单冲,可你们还是能把单冲救出来,在下真的是非常佩服。”单雄信谦虚笑道:“哪里、哪里,这全靠王英雄。”单冰冰迫不及待地插嘴道:“他呀,也是我师父之一,外号白衣神箭王伯当大哥,迟点呢,我介绍你们认识。”叔宝突然懊恼地一拍额头,“我答应了客栈老板去还他钱的,唉,我的檄文哪。”单雄信笑道:“秦兄弟,你放心,冰冰!”单冰冰嗯了一声,走到桌边拿起一份檄文,展示给叔宝笑道:“你看,这是什么?”叔宝一把接过檄文,捂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生怕它被夺走似的。单雄信道:“昨日我已交代家仆,把你的账都结了。”叔宝眼圈一红,心潮起伏,对单雄信的周到更是感激,“单庄主,如此小事你都这样ca心,在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单雄信笑道:“天下之大,我们有缘相见,那都是兄弟,我单雄信岂能坐视不管?秦兄弟,你就安心静养吧。”又吩咐单冰冰道,“冰冰,这几天你就好好照顾你师父。”“好。”单冰冰笑着一口答应。反倒是叔宝感到不安,忙道:“不不不,单庄主,小姐如此千金之体,怎么能照顾在下呢?”单冰冰道:“反正你受伤呢,我也有责任,算是我赔罪也好,算是徒弟伺候师父也好,秦大哥,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单冲打趣道:“恩公,我姑姑是这样的啦。凶的时候像母狼,顺的时候像小羊。”“哎,你这小子,说我像母狼?”单冰冰笑嗔了一句。“好了好了,别胡闹了,不要妨碍秦兄弟睡觉。”单雄信站起身,嘱咐叔宝好好静养,然后带着单冰冰和单冲离开了房间。在二贤庄静养了十几日,叔宝的病情好了很多。这日早晨,叔宝见风和日丽,天气甚好,便出了屋子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单冰冰抱着一件衣服走过来,见到叔宝气色甚好,不禁喜笑颜开,“哎,叔宝哥!你怎么跑到外面来啦?你才刚好啊!”“已经躺了十多天了,我再不活动一下的话,我的骨头啊,就该硬了!”叔宝说着伸展了一下手臂,满脸的惬意之情。“来,我在镇上给你挑了件衣服。”单冰冰把手中的衣服递过去道。“哦,不好意思让你花那么多钱,要不你还是送给单庄主吧!”叔宝说的是真心话,这十几天他住在二贤庄,吃的用的都是二贤庄的花销,而且单家人都对他照顾的无微不至,他的确是不好意思再接受单冰冰的衣服了。“不用啦,我二哥很多衣服呢,我看你没有几件衣服,所以我特意去小镇挑选的,你不要枉费我一番苦心啊!”单冰冰把衣服更往前送了送,一双澄澈的大眼似一汪清泉,满含希望地望着叔宝。“那……就多谢了。”叔宝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衣服入手轻滑柔软,显然是用上等的布料织成。“哎,叔宝哥,我看你今天精神不错,不如教我武功吧!”叔宝一口答应道:“好啊,你想学什么?”“就教那天我们玩抢桃子的那种腰马功夫吧,挺好玩的!”单冰冰见叔宝答应,不禁一脸兴奋。于是,叔宝简单把要领讲了一下,又示范了一遍给她看。单冰冰冰雪聪明,一点就透,跟着来了几次,也差不多摸熟了。叔宝站在一旁看她演练,不时地露出微笑。忽然,单冰冰在做一个动作时脚底一滑,人就向后翻去。叔宝一惊,叫道:“小心!”抢上前去将单冰冰抱住,关切道,“怎么样,没事吧?”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正往这边赶来的王伯当眼里。他见徒弟和另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而且动作亲昵,甫一见面就充满了强烈的敌意。“冰冰!”王伯当跑过来,语气里微含责备,“你在干什么!”“大师傅!”“这位是……”王伯当打量的目光落在了叔宝的身上。“他是我刚拜的一个师傅,他叫秦叔宝,在教我腰马功夫呢!叔宝哥,这位就是把冲儿从牢狱中救出来的王伯当哥哥白衣神箭,也是我的一个师傅。”叔宝见眼前之人一袭白衣,颔有短须,风度超然,只是一双眼睛寒意澹澹,看不清深浅。叔宝赶紧抱拳道:“哦,王大侠,久仰久仰!”“你就是百里擒飞狐的历城捕头秦叔宝秦大侠?秦大侠,连单冲你都追得到,你的轻功真是不错啊!”王伯当虽然在笑,可语气里的不悦却甚是明显。叔宝又如何会听不出来?他谦虚地回道:“哦,不敢当。当日是因为单兄弟受了伤,我才能够追得上他的。”单冰冰稀里糊涂地插嘴道:“不是啦,叔宝哥挺厉害的,那天还跟我玩抢桃子。他双脚不移,我用尽了师傅你教给我的轻功,可是三十招之内连桃子皮都没摸到,还摔了个四脚朝天。”“什么四脚朝天!”王伯当愈发不悦。叔宝暗叫不好,这不是明着说王伯当的武功不如自己吗?他忙道:“不,那都是一些小孩的玩意儿。”王伯当冷笑道:“哦,原来冰冰所学的轻功是小孩的玩意儿。我倒想看看,秦兄弟是什么大人的玩意儿。”“王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是我用的是小孩的玩意儿。”“原来秦兄弟用了小孩的玩意儿就能打败我两个徒弟,那我倒是想见识见识秦兄的——小孩的玩意儿。”王伯当双眉一挑,加强语气道。事情越描越黑,叔宝急道:“王兄,你误会我啦!”王伯当干脆挑明了道:“是误会也好,是现实也好。现在我两个徒弟都丢人现眼了,我这个做师傅的心里也不好受。秦兄,我还有一个玩意儿,希望能赏脸陪小弟玩一下好吗?”这明显就是j□j裸的挑战了。叔宝如果答应,会伤了两人的和气,可不答应,王伯当又会认为自己是看不起他。正左右为难间,单冰冰却兴高采烈道:“两个师傅玩游戏,好啊好啊!”叔宝忙阻止道:“冰冰,你……”话没说完,王伯当又道:“秦兄,只是玩玩而已,不伤身体,更无伤大雅。若你不玩,那表示你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喽?”“我不是这个意思,王兄。”“好,那你就是愿意啦?”叔宝还是犹豫不决,单冰冰见他不答应,自己都替他着急,“叔宝哥,就玩玩嘛,也好让我开开眼界啊。”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叔宝只好答应:“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我就接受王兄的邀请。不知道王兄想玩些什么?”王伯当负手踱步道:“小弟不学无术,平生只有四种雕虫小技勉强可以见得了人的,那就是书法、箭法、轻功和暗器。其中箭法和暗器,如同一辙,所以只能算是三种。我最满意的是书法,最在意的是轻功和暗器。今天我们可以玩一下抢铜钱的游戏。”“怎么玩法?”王伯当捻出三枚铜钱道:“这里有三枚铜钱,等一会儿我会抛出去,在三十招之内,我的脚不着地,不握铜钱。如果你能抢到一枚铜钱算你赢,当然啦,你也可以令我和铜钱着地,也算你赢。不过我先说清楚,我发出的铜钱是很凶的,不要硬拼。如果三十招之内你做不到,就算你输。怎么样,秦兄?”王伯当一口气讲完了规则。单冰冰已经大叫起来:“好玩好玩,你们两个开始吧!”叔宝见单冰冰这么高兴,游戏又的确挺有诱惑力,也不禁笑道:“好,那我也想见识一下,王兄,请!”“好,那我们就开始啦,小心点!”“嗯!”叔宝刚“嗯”了一声,走开几步的王伯当就已经转身发出了一枚铜钱。铜钱果然来得很凶,仿若利箭一般,挟着风声破空直来,似乎一个小小的铜钱都带着千钧之力,直击敌人的要害。叔宝虽已料到王伯当的铜钱非同小可,可乍一见到,还是对铜钱上如此猛烈的力道吃了一惊。他敛了笑容,凝神观看铜钱来的方向,将全身之力集于一手,从铜钱的上方猛力抓了下去。谁知那铜钱竟像是生了眼睛,在叔宝的手即将抓到它时,竟生生从手指的空隙中急往下掉去。叔宝随机应变,手随铜钱划过,堪堪将铜钱拈到手指中。与此同时,王伯当也跃到空中,又发出了另一枚铜钱。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后一枚铜钱竟又准又狠地击落叔宝手中的那一枚,两枚“砰”地在空中撞击出清脆的声音,一起向下掉去。叔宝一凛,“啊”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一腿扫出,用脚尖接住了两枚铜钱。可一枚铜钱受到撞击,又重新向空中翻去。叔宝抬头望到那枚铜钱,双眼猛的睁大,大喝一声,在空中翻腾跳跃,准备重新去抓那枚铜钱。就在此时,叔宝感到脑后风声作响,第三枚铜钱竟向他脑后直击过来。正在这时,风声呼啸,一条人影蓦地跃过来,手一伸,就擦着叔宝将几枚铜钱轻巧地抓在手里,接着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叔宝和王伯当也紧接着落下地来。王伯当和那人一起转过身来,原来那人竟是单雄信。王伯当率先抱拳道:“秦兄,我落地了,我输了。”叔宝由衷地赞叹:“哦不,是我输!刚才如果不是单庄主接住铜钱的话,那铜钱早就打在我的后脑勺上了。王兄的轻功和暗器真是世间一绝,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王伯当的敌意已经消了很多,生出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来,赞道:“秦兄的胆识和步法也是世间少见,小弟心悦诚服。”见两人如此谦虚,单冰冰高兴地拉着两人的手臂笑道:“两个师傅都好,看得我眼都花了!”单雄信笑道:“秦兄弟,其实你的轻功跟伯当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如果你刚才以性命相搏,不知道有多少次都会被铜钱打中了。”叔宝爽朗一笑,拱手道:“多谢王兄手下留情!秦某甘拜下风。”王伯当“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单雄信又道:“其实你们两人已是现今江湖上少有的高手了,大家朋友一场,切磋研究无伤大雅。但伯当,你的铜钱杀性太重,以后不要再玩这个游戏了。”王伯当道:“二哥,我知道啦。”单雄信何许人也,早看出了王伯当心中的不甘,于是借机巧妙地提醒他。王伯当亦想起刚才因为自己一时争强好胜差点伤了朋友之间的和气,心里暗暗惭愧。单冰冰笑道:“还是我二哥厉害,转眼间便在两个高手之下将三个铜钱没收。”单雄信被妹妹逗乐,也笑道:“冰冰,雕虫小技,不必见笑!好,看来你们都认识了,伯当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我的副帮主。”“哦?”叔宝微诧,对王伯当的钦佩之意又加深了一层。能够当上七省绿林会的副帮主,那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单雄信问王伯当道:“伯当,今晚的大会准备好了吗?”“二哥,都准备好了。”单雄信“嗯”了一声,对叔宝道:“秦兄弟,看来你已经好得七八分了,今天庄上我们有个聚会,你一起来吧,很多兄弟你都认识的。”最喜欢广交好友的叔宝顿时展露笑颜,一口答应:“好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不畏强权,警恶惩ji!”当天晚上,二贤庄的聚义堂内,七省绿林会的兄弟们齐聚一堂,对着关公像一起叩拜,齐声颂道。“礼成!请帮主、副帮主上座!”大堂中央早已设了三把椅子,单雄信和王伯当一起走到中间和右边的椅子上坐下,左边的椅子却是空着。“各堂主、寨主上座!”其他的人也都在堂内按身份高低依次就座,听候指令。“请帮主!”单雄信见帮中兄弟已经齐刷刷地到来,便开始说道:“我们的庄主,也就是我大哥单道,无缘无故的被李渊暗箭射杀,这个是我的私仇,我一定会报,但与帮中兄弟无关。我警告各位兄弟切勿插手,否则,帮规论处!”众人心中黯然,不敢大声议论,只能环顾四周,以目示意。单道被射杀的消息早已众人皆知,大家心中都是一样的悲痛,都早已想找李渊报这个仇。可如今单雄信亲自下令,就算自己有这个心,也不能这样做,只能强压下一腔愤慨,继续听帮主说话。单雄信站起身道:“第二件事情,我要向各位介绍一位我刚刚结识的英雄豪杰,我仰慕他很久,只是无缘得见,今日他路过潞州,我们在机缘巧合之下得以相见。”大堂内顿时骚动起来,众人都好奇地互相打听这位英雄到底是谁,竟能让帮主如此仰慕。单雄信脸上的凝重也一扫而光,露出了笑容:“他就是仗义疏财,救人无数,百里擒飞狐,救而不杀的山东小孟尝秦叔宝秦兄弟,请!”叔宝一脸灿烂笑容地走进来向众人抱拳道:“各位兄弟!”“秦兄弟!”众人此起彼伏的声音惊喜地响起。堂中众人有很多都受过叔宝的恩惠,就是不认识他的平日也听说过他的大名,看到是他,众人又惊又喜,纷纷站起身来还礼,亲热地同他打招呼。“大家还好,别来无恙啊。”叔宝一时见到这么多熟人,也是十分兴奋。叔宝同单雄信打过招呼,站到他旁边道:“各位兄弟,单庄主刚才对在下的称赞和各位兄弟的热情实在使在下受宠若惊。其实在下所做的和单庄主比起来,实在是微不足道。在下能够和帮主及众位兄弟结识,真的是在下一生最大的福气。”他转身对单雄信道,“单庄主,你们还是谈论帮中之事吧,我先告辞了。”“哎,叔宝,你别走,你就坐在我的旁边,请!”原来左边的那张椅子是预先留给叔宝的。叔宝笑笑道:“单帮主,你们谈论的是帮中正事,我是一个外人啊。”“哎,怎么是外人啊,你不是说他们是你的兄弟吗?既然你和他们是兄弟,那也是我的兄弟了,请!”单雄信再次发出邀请。众人也跟着纷纷请他入座,叔宝不好拂逆大家的意思,拱手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便随着单雄信坐了下来。“帮中大会,现在开始!”单雄信正式宣布。王伯当站起身朗声道:“各位兄弟,去年我们帮中收入为两百五十三万两,其中,一百八十万两是由贪官而来,其余的都是从ji商而得,有一百六十三万两我们分别送到湖南湖北赈济灾民,有十六万两用来抚恤帮中伤亡之兄弟。我们去年一共犯案七百四十次,其中失手有三十二次,帮中牺牲的兄弟有八十四人,受伤的有一千四百七十九人。”王伯当汇报这些数字的时候,叔宝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至于为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向单雄信望去,见他一直凝神倾听,眉宇间隐有忧色。单雄信沉声道:“去年我们的收入增多了,出动做案子的次数也多了,我并没因此而感到高兴,相反,我感到很伤心。这代表着天下的贪官多了,他们从老百姓身上榨取的钱财也多了,老百姓受苦受难也就更多了!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够有一天能和各位兄弟在一起,不再谈论拦路剪径之事,而是能够把酒对月、畅谈江湖!我也最希望咱们各位都能够从商务农,再也不用在刀口上找生活。要真有那么一天,那代表着天下再也没有贪赃枉法,再也没有不平之事!”单雄信一挥拳头,情绪激动。众人都被他说得热血沸腾,纷纷舞着拳头喊道:“对,为此我们义不容辞!”“好!”单雄信满意地道,“下面,我宣布一下来年的部署。大树林尤俊达听令!”“在!”一个白净面皮,清瘦干练的男子站了起来。“你堂中缺少一位除你之外能独当一面的兄弟,你要尽快物色,否则,大树林难以壮大!”叔宝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心里的不妥到底是什么。七省绿林会虽是专与贪官污吏作对,劫富济贫,但不管怎样他们干的也是违法之事,而自己虽说性情随和,不受礼法拘束,但毕竟是衙门中人,如此堂而皇之的参加他们的内部会议,终究是说不过去。大会开完后,单雄信和叔宝在院子里把酒畅谈。其时月色溶溶,夜色如水,蝉鸣如织,更衬得夜晚一派安宁幽静。“我单家七代为盗,到了我和我大哥,就扩展为七省绿林会,帮大了,人多了,繁琐的事也多了,很少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能够踏踏实实地跟知己把酒论天下。”单雄信半仰着头,看着深蓝的天空悠悠道。叔宝心里感动,但不安也愈发强烈:“单庄主,秦某何德何能,敢与庄主论知己呢?”“既然我们是兄弟,你就不要庄主前庄主后的,像他们一样,叫我二哥!”单雄信豪爽地道。“二哥!”叔宝笑着叫了一声,但笑容随即隐去,犹豫着还是把心里盘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你今天邀请我参加帮中的盛会,似乎……有些不妥。”单雄信露出了一种洞察世事的笑容,“你是说,你身在公门,而我等是绿林草寇?”叔宝心事被他说中,不敢与他目光相接,垂眼轻轻点了下头。单雄信又笑了,似乎一点也不介意。那种坦荡如春风的笑容让叔宝心里为之一暖,轻松了很多。“我们做的事情并非为非作歹,全是为民请愿之事。如果真的有一天,你为了尽忠职守要和我们一决生死的话,那也是各尽所职。”单雄信道。“二哥,那……”叔宝见单雄信说的如此悲凉,心里一酸。“但真的有这天的话,我们还是有选择的,对吗?”单雄信笑看着叔宝的眼睛道。叔宝想了片刻,重重地点了下头,坚定地道:“是的,我们还是可以选择的。”想通之后,他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提起酒壶给单雄信斟了一杯酒,“来!”此刻,两人已经达到了心灵上的默契。是啊,即使身处的位置是对立的,但兄弟贵在交心,身外之物又算什么呢?虽然将来的情形不可预知,但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晚,他们是好兄弟,以后会怎么样又何必想那么多呢?就像单雄信说的,能跟知己把酒论天下,就算只是短短的一刻,却也此生无憾了!叔宝又问道:“二哥,我刚到庄上的时候,看到庄上的布置和各人的服饰,我就知道庄上有丧事,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大庄主之事。二哥,我怎么觉得你不会伤心似的。”单雄信脸色黯了一黯,没有立即说话。他站起身慢慢走了几步,这才幽幽道:“伤心是放心里的,不呼天抢地不代表我们没有感觉。”叔宝望着单雄信立在夜色中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这样挺拔伟岸的身躯该独自扛了多少事情啊。他是胸怀大志的男儿,个人感情自当放在最后,可是,又有几人能够了解他漠然外表下的痛楚呢?当叔宝以为单雄信站在那里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时,单雄信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只是,李渊射杀我大哥,这不明不白之仇,我一定要报。”叔宝也站了起来,走到单雄信身旁道:“二哥,请恕我直言,李渊是当朝忠臣,他怎么会……”单雄信手一挥,“你不必为李渊辩解,他射杀我大哥是水洗不清的仇,更何况,在我心中没有忠臣……”单雄信转过身看着叔宝,“忠臣的含义应该是以百……”“以百姓的福祉为先!”叔宝不等单雄信说完,抢先说道。这就是他读书入公门的道理,他怎么会不懂呢?单雄信欣慰地笑了,拍拍叔宝的肩膀道:“嗯,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当今天下英雄辈出,但真正有侠义济世的胸襟和气度,只有小孟尝秦叔宝一人。”顿了顿又道,“不过叔宝,我有件事情要提醒你。”叔宝忙凝神道:“二哥请说。”“你很年轻,争强好胜是年轻的本性,但是在口舌之争的环境下,退一步让三分,也许要比争强好胜强百倍。”叔宝知他说的是今天和王伯当比试的事,心里惭愧,点了点头。果见单雄信说道:“今天你和伯当比试,其实赢的是你,而并非伯当。只是,伯当本性心高气傲,决不服人,他如果输了,定会找个时间向你挑战。我不想你们日后再生事端。”叔宝真诚地道:“王兄的轻功、武艺和暗器实令在下只能望尘莫及。”单雄信一笑,“其实你的反应和快速,已经是相当罕见。”叔宝谦虚地笑道:“二哥,你过奖了。但是,我还有一事相求。”“哎,我们是兄弟,你尽管说吧!”“我已经离开山东两个多月了,一来,我要回去复命,二来,我也想念家中的母亲。所以我想……”单雄信虽然不舍,但还是理解地道:“我明白了,既然你的身体已经康复了,我就不必强留你。这样吧,明天,我给你安排回山东的事情。”叔宝这十几天都在二贤庄度过,早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单雄信不舍,他又如何舍得呢?“其实,我想多留些时日,跟你多学习学习江湖之道。”“哎,叔宝,我们是知己在乎心交,真等我们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再见面。要想我啦,一封书信,我马上到历城。”单雄信爽快地道。叔宝也甚感开心,忙道:“那就多谢二哥啦!”两人相视而笑,单雄信拍着叔宝的肩膀道:“叔宝,二哥还有件事情求你。我那个刁蛮妹妹冰冰,她谁的话也不听,你是让她服服帖帖的第一人。你有时间的话,多教教她。”叔宝笑着答应:“二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冰冰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待的。”“何伯!”单冰冰看着何伯在桌子边忙着收拾东西,顽皮心忽起,蓦地大叫一声,吓得何伯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到地上。看清是她,何伯松了口气道:“哎呀!”语气里满是无奈。“你在做什么?”单冰冰看着何伯手里的包裹问。“这个秦壮士要走啦,二庄主送给他点礼品,怕他又不要,所以呢,他就让我呢,把它偷偷地藏在里边,送给他。”单冰冰大眼一转,笑道:“何伯,拿给我吧,我去拿给叔宝哥!”不由分说抱起包裹就往外走。“这,哎,小姐……”何伯大喊,却无可奈何。单冰冰并没有直接把包裹拿给叔宝,而是又向里面放了些金子,这才将包裹抱出庄来放到叔宝的马上。这时,叔宝和单雄信正从庄里向外走出来。“叔宝,回去以后,代我向家母问个好。”“一定的,二哥。”虽说是分别,可想到马上就要回家,叔宝的心情大好。两人来到马前,单雄信指着马道:“叔宝,这是我的宝马良驹,保你在天冷之前赶回山东。”单冰冰一双大眼里尽是依依不舍,“叔宝哥,如果还冷的话,记得穿我送给你的外套。”“谢谢你,冰冰!”叔宝笑着道了谢,又转头对单雄信道,“二哥,谢谢了!”单雄信又拿出一个小包,“叔宝,这有白银百两,拿去路上当盘缠吧!”叔宝忙推辞道:“不不不,二哥。你们对我太好了,这白银我绝对不能再要。要不然的话,这一辈子我都还不清你们对我的大恩大德。”单雄信早料到叔宝会如此说,否则他也不会将礼物偷偷放在包裹里。于是他不再强求道:“那好,我也不勉强你。天快黑啦,叔宝,上路吧。”单冰冰心中柔情涌动,夹杂着一丝丝酸楚道:“叔宝哥,有空就回来,我会想你的。”叔宝笑着点了下头,“一定!”跨上马背,向两人抱拳告别后,快速驾马离去。两人看着叔宝离去的背影,皆是久久不语。单雄信转过头来看妹妹,发现她神情恍惚,痴痴地凝望着远方,顿时心念一动。叔宝驾马直到潞州客栈,阿旺看到他忙高兴地打招呼道:“秦大哥,秦大哥你回来啦!”“是啊!”叔宝翻身下马。“住店吗?”“阿旺,不住了,我还要赶回山东。蓉蓉姑娘呢?”叔宝向客栈里面望道。“蓉蓉姑娘?”“哦,就是弹琴的那位姑娘啊!”叔宝忙解释道。阿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道:“你来的不巧,跟老板娘出去买东西去了。要不然你进去坐一会等她吧。”叔宝心里失望,却笑道:“啊,那就不等了,我还要赶路呢!麻烦你替我转告一声。”“你放心,我一定会告诉她的。”阿旺保证道。“那咱们后会有期!”“一路平安!”叔宝又再次看了一眼客栈,上马离去。而此时,李蓉蓉正跟着王小二夫妇从另一个方向买东西回来,两人就这样生生的错过了。“快点,快点,快点!”王小二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对后面抱着大包小包的李蓉蓉大呼小叫,“拿点东西都这么慢!”阿旺见李蓉蓉抱得吃力,忙上前道:“老板回来啦,我帮你拿东西吧。”“哎,谁说要你帮忙拿东西啦,人家拿了这么久又没说拿不动,多事啦你,走开啊!”王小二呵斥了阿旺一番,和妻子进去了。阿旺这才对李蓉蓉道:“蓉蓉姑娘,秦大哥来过,见你不在他就先走了。他还托我向你说告别,说后会有期。”“谢谢你,阿旺。”李蓉蓉心里五味杂陈,竟然有人牵挂她?阿旺嗯了一声,也转身进屋了。李蓉蓉望着直通向远方的道路,眼波迷离,嘴角慢慢地溢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王小二出来不耐烦地催她,她才回过神来。当天晚上,叔宝来到一处名叫皂角林的地方住店歇息。谁知皂角林这几日颇不宁静,有响马盗窃杀人,已经犯了好几起案子。一个公差正在客栈里嘱咐老板伙计,告诉他们如有陌生人进来,一定要严加监管!叔宝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于是他马上就成为了公差密切注视的对象。当小二引着叔宝上楼时,公差细细地打量他,见他脚步沉稳,身携双锏,明显是有武艺的人,当即留了心,使眼色让老板上楼查看。叔宝让小二等饭菜好了之后再叫他,然后将小二打发了出去。他坐在床上打开单雄信给他的包裹,几锭金子顿时滚了出来,金光闪闪,满堂生辉。叔宝的手蓦地停在了空中,他心里一紧,抓起金子仔细查看了下,顿时脸色一凝,眉头紧皱。这一幕恰好被紧随而来在门外偷窥的老板看到,他忙下楼来禀告:“差爷,刚才我在门外看到那人的包袱里放着很多金元宝啊。”带头公差道:“哦,果然不出我所料,此人定是响马,走!”带着一队人马到楼上设好埋伏。而叔宝还什么都不知道,听到小二叫他吃饭,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双脚刚跨出门槛,就被两个绳套套住。两边的公差狠命一拉,绳套就猛地收紧,箍在了叔宝的脚踝上。叔宝心里一沉,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两个公差又举刀上前。为了自保,叔宝双手一格一推,就将两人推倒。接着左足猛地使力,将套住他左足的公差拽到右边,和右边的公差一撞,双双跌倒在地。众人见不是他对手,纷纷拔刀上前。带头公差举刀正欲从背后砍下,谁知脚下失足,被东西绊倒,不偏不倚跌在一个同僚的刀口上,鲜血喷涌,命丧当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叔宝也没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顿时双眼圆睁,大脑发懵。其他官差的刀很快举到了叔宝的脖子上,“别动,跟我去衙门!”次日公堂上,死者的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大人,我家吴广死得好惨啊,你一定要替他报仇,替我还回公道啊!”知府不耐烦地挥挥手,“不要在公堂上大吵大闹,你丈夫的事本官自会处理。带下带下带下!”妇人被带走后,知府对跪在堂下的叔宝道:“秦叔宝,你身为历城捕快,知法犯法,居然盗劫杀人,你知不知罪?!”叔宝虽然跪着,可背脊挺得笔直,“回大人,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从不盗窃,而且吴广之死,乃是他偷袭在先,在下自然反抗,他失足死于自己人手下,与小人无关,请大人明察!”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由得人不信。知府一拍惊堂木道:“大胆!我于二十日之前已将檄文签回,命你回历城复命,你为何还在潞州流连?”“回大人,小人因病,得朋友收留,至前日才全部康复,所以,耽误了行程。”知府喝道:“我看你是生龙活虎,哪有病后迹象?我看你是一派胡言想蒙骗本官!我来问你,收留你的朋友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叔宝自然不可能供出单雄信,想起自己救了李渊一家一事,撒谎道:“回大人,我和朋友只是萍水相逢,他侠义为怀,救人不留姓名,所以,在下并不知道恩人的姓名。”“那你的朋友就是盗贼无疑!来人,传王大户!”一个财主模样的人被带了上来。“草民参见大人!”“王大户,你看看这金元宝,是不是你家数日前被盗窃的那一批?”知府问道。王大户仔细看了看,回道:“是的,大人。”叔宝早就看到这元宝上刻有字,也早就想到这可能是单家劫富济贫而来的财宝。但无论怎么样,他都不会把单雄信供出。“秦叔宝,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还不快快招认!”“大人,我没有做过,怎么认罪呢?”“你没做过,就是你的朋友所做,你若想脱罪,就赶快告诉本官你的朋友是谁。本官自会查明,秉公办理!”叔宝面无表情地加重了语气:“回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朋友的姓名!”知府强压着怒气道:“你到这个时候还编故事欺骗本官,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打他三十大板,看他嘴还硬不硬!动刑!”两个衙役应声而上,将叔宝按倒在地就重重地打了起来,一次次砰然有声。叔宝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沿着面庞流下,脸色苍白。但为了保全单雄信,叔宝只有紧咬着牙关,闷声不响地忍受着每一次痛楚。三十大板打完,知府再次问道:“你招是不招?”叔宝毫不松口:“我没做过,我是清白的!”知府怒火中烧:“秦叔宝,你到底认不认罪?!”叔宝眉头紧锁,艰难但坚决地吐出两个字:“不认!”“待我公文发到刑部,不管你认还是不认都没关系。秦叔宝,你身为公差,却堕落成响马,入屋行劫,拒捕杀人。现在本官判你死罪,待公文回复,立刻将你斩首处决!”叔宝一字字地听着处分,听到最后,心蓦然一沉:“难道他秦叔宝竟会在这里这样被冤死么?”单雄信正在大哥的灵位前闭目打坐,何伯慌慌张张地进来叫道:“二庄主!二庄主!”看到单雄信还在气定神闲地打坐,何伯叹一声道:“哎呀,出事啦,出事啦!”“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单雄信瞟了何伯一眼,带着一丝不耐烦道。“秦壮士,秦壮士出事啦!”何伯满脸急色。听到叔宝出事,单雄信“啊”地一声,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秦壮士被潞州衙内抓了进去,告他杀人抢劫,判处斩首啊!”单雄信腾地就站了起来,“什么!叔宝怎么会出事呢?他……他怎么会被抓进去呢?”“我听咱们的眼线说,秦壮士在皂角林被公差发现缎被里藏有赃物,打的时候,他杀了公差……”“赃物?”单雄信心里一团乱麻,“我送叔宝的礼品不是你打点的吗?你会不会弄错啊?”“我都检查过了啊,没有记号啊!”何伯也十分不解。突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道:“莫非……”“莫非什么?”“我把礼品藏在缎被里之后,缎被给小姐拿走了!”“小姐?”单雄信蓦然明白。说曹ca曹ca到,正巧这时单冰冰走进来,叫了一声“二哥”,也不看单雄信的脸色,就径直到供桌上拿拜祭的香。“冰冰,你给我放下!”单雄信喝道。“干嘛?”单冰冰没有听出单雄信语气中的焦怒急躁,头都没抬。“哎呀,你给我放下!”单雄信不耐烦地将单冰冰的手臂一扯,她手中的香掉在了地上。单冰冰无缘无故被兄长如此粗鲁地对待,没好气道:“干什么?”“我问你,那天我送叔宝的缎被,你拿去干嘛啦?”单冰冰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躲避着单雄信的眼光重新去拿香:“没有啊,我想给叔宝的娘亲送些见面礼,就在账房里拿了些金元宝,学你一样啊……”单雄信早已听的火冒三丈,账房那些金元宝都是从贪官污吏、富商豪绅那里劫持而来,如何送得?他气得双手发抖,蓦地拉过单冰冰,怒声道:“你胡作非为!”挥手一个巴掌就扇的她站立不稳,跌在了何伯怀里。单冰冰不明就里地被扇了一巴掌,心里十分委屈,捂着脸哭叫道:“你干嘛打人啊?”单雄信眼里冒火,气急败坏道:“叔宝就要被斩头啦!”单冰冰脑袋发懵,听说叔宝要被斩头,也顾不上脸颊火辣辣地疼痛,就大哭起来:“叔宝哥!”单雄信厉声道:“不许哭!”单冰冰从未见兄长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她,被他一喝,倒也不敢再大哭出声,泪滴却是止也止不住,随着一声声轻啜顺着脸颊流下来。单雄信好不容易将心中的怒气压下,放缓了语气道:“何伯,现在情况怎么样?”“现在秦壮士关在潞州大牢里,等到衙门公函一到,马上斩首!”“大牢今日谁人当值?”“金甲和铜环!”单雄信喃喃道:“金甲、铜环……”思量了一瞬,拔腿就向外疾步走去,何伯忙半搀半抱着单冰冰跟了上去。大牢里的看守金甲因为母亲重病,受了单雄信的药方和野山参才得以康复,因此对单雄信心怀感恩,借着职位便利将单雄信引进牢房看望叔宝。谁知徐茂公也闻讯赶来,在牢房外碰到了单雄信。徐茂公和单雄信是旧识,便正好跟着他一起进牢探望。叔宝一看到单雄信,马上站了起来,心情激荡地叫了声:“二哥!”看到徐茂公在一旁,很是意外,惊喜道:“徐道长!”金甲站在牢门那里道:“单庄主,你们好好聊,我在外面替你们把风。”单雄信看到叔宝在阴暗潮sh的黑牢里受苦,满心愧疚,扶着叔宝的双肩颤声道:“叔宝,叔宝兄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说着向叔宝跪下赔罪。叔宝忙将单雄信扶起道:“二哥,快快请起!二哥赠金,乃是一片好心。”单雄信恨铁不成钢地摇头道:“都怪冰冰那个臭丫头不懂事,真没想到,给你惹来如此杀身之祸!”叔宝知道单雄信此时的内心煎熬,劝慰道:“你不必自责,冰冰也是年少无知,不要怪她,我也只有认命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母。”单雄信凝目决然道:“叔宝兄弟,你放心,此事因我而起,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我已经召集我帮中兄弟,三日之后,拼死劫狱!”一直未说话的徐茂公开口道:“万万不可鲁莽,秦兄本来清白,你一劫狱,秦兄必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单雄信心内烦躁,“那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看着他送死吧!”徐茂公道:“秦兄只有牢狱之灾,并无杀身之祸,这次不但能逃出生天,而且灾星将满,必遇贵人。”单雄信听的糊里糊涂:“哎呀,徐道长,你要是能有救他的办法就赶快说吧,只要是能把他救出来,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徐茂公问叔宝道:“以我所知,秦兄在皂角林被人搜出赃物,与公差打斗时,失手杀人,对不对?”叔宝道:“我并没有杀他,只是他失足跌倒,被自己同僚的刀杀死。”“那蔡知府有没有对当时在场的证人问话呢?”叔宝想道:“没有,蔡知府只是问王大户,那些金元宝是不是他丢失的。”“那王大户有没有指证,你就是进屋行窃的窃贼呢?”叔宝摇头道:“没有。”“那就好办啦,只要所有在场的证人说实话,秦兄的冤情就可以洗清了。”徐茂公一直没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淡淡的笑容。单雄信觉得没这么简单:“可是蔡知府已经把叔宝的公文送到刑部啦,案子已经批下来了,就算是证人肯说实话,又有何用呢?”“以我所知,刑部收到公文之后,只会把秦兄的名字从捕快的名单中删除,至于案件,还会发回由本地官员审理,只要蔡知府愿意重审此案件,秦兄的冤情自然就洗清了。”叔宝不知此方案能否行得通,抬眼望向单雄信,单雄信想了一瞬,觉得没有比徐茂公说的更妥帖、更有效的方法了,便点了下头。次日,单雄信亲自来县衙拜访蔡知府。“蔡大人,单雄信这厢有礼啦!”单雄信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蔡知府颇感意外,“单庄主,你好,来,请坐。”单雄信笑着坐下,吸了吸鼻子道:“嗯,满室茶香!我一闻就知道大人一定品的是极品乌龙啊。”蔡知府不敢怠慢,忙吩咐下人:“看茶!”“听说乌龙可以明目,难怪大人多年来审案子能够明察秋毫啊!”蔡知府听单雄信话里有话,疑惑道:“单庄主一向与本官是毫无相往啊!”单雄信也不正面回答,只道:“我见大人府宅多年未曾修缮,故冒昧送上黄金百两,聊表心意。”单雄信身旁的手下打开了一个盒子,里面黄金堆砌、金光闪闪,晃得蔡知府眼花。蔡知府更是疑心:“单庄主,明人不说暗话,有事就明说吧!”“蔡大人果然快人快语!”单雄信先遣散了屋里的其他人,这才坐到蔡知府身旁的椅子上道,“蔡大人,实不相瞒,我有个兄弟秦叔宝,早几天在皂角林有些误会,落入贵府手里,我想请大人能够明察秋毫,还我兄弟一个公道。”蔡知府恍然大悟,明白了单雄信的来意,他皱眉道:“秦叔宝抢劫杀人,罪证确实,我只是秉公办理啊!”单雄信笑道:“以我所知,大人并未详加审查,就已判了秦叔宝的罪。杀人之事,乃在混乱中,吴广失足,手下人所杀;而抢劫之事,只是在秦叔宝身上找到了赃物,并未证明他入室行劫,也许会有人栽赃陷害呢?”蔡知府一边听一边点头,可仍兀自辩道:“怎不见有人在我身上藏些宝物啊?”单雄信仍然笑得气定神闲:“栽赃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理由,运气好的时候,也许一觉醒来,就会有好东西送上门去……”蔡知府眼珠转了转,突然冷汗直冒。单雄信接着道:“啊,对了,刚才我在门口见到了令夫人,看到令夫人戴了一串玛瑙项链,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串项链我曾在凌王府也见过同样的一串……”单雄信戛然止住话头,双眼炯炯地盯向蔡知府。蔡知府腾地起身,“单庄主,你……”他蓦然想起,昨天深夜,他夫人把他叫醒,兴奋地拿了一串项链给他看,以为是他送的礼物,还问他有什么企图。当时他睡意浓厚,也没有细想,今日一想,那项链定是单雄信派人偷偷放入房间的,为的就是让他无话可说!蔡知府在屋里慢慢踱了几步,一边回想,心里也越来越冷。单雄信看到他的反应,乘胜追击:“难道,这就能证明蔡夫人上个月在凌王府偷盗过这么一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吗?嗯?”蔡知府指着单雄信道:“单庄主,你……”苦无对策,只得强硬道,“好,这个案子已经判了,文书也送到刑部去了,我也无能为力啊!”语气里竟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感。单雄信依旧微微笑着:“你可以再次审讯,把所有的证人召集起来重新审问,也许可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万一我不愿意呢?”单雄信敛了笑容,“蔡大人是个聪明人,你总不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潞州知府里,一天三小案、三天一大案吧!也许到那个时候,大人就会被送到一个边城小镇,再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品这极品乌龙啦!”他满意地看着蔡知府的脸色由白转灰,端起茶杯惬意地抿了一口,笑道,“啊,好茶!”潞州客栈。阿旺引着一个公差进来坐下:“差大哥,今天吃点什么?”那公差叹道:“唉,哪有心情吃饭啊,还要赶着去刑部呢!随便下碗面吧。”阿旺一边收拾桌子一边问:“什么公文这么急啊?”“不就是那个混球秦叔宝吗?别看他这人斯斯文文义正言辞的,原来是响马!拒捕,杀了我们几个兄弟!现在,人赃并获被我们给抓到了,等刑部公文一下来,我们就可以处决他了。”一旁弹琴的李蓉蓉听到此话,心里骤然一紧,不,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器宇轩昂、侠义助人的男子会是响马!晚上,李蓉蓉看四周无人,只有阿旺在院子里晾衣服,便上前搭话道:“旺哥。”阿旺转身见是她,有点意外:“你是叫我吗?”李蓉蓉笑着点点头。阿旺突然反应过来,周围又没有人,她不是叫自己还会叫谁?刚才那话岂不是问得多余?忙道:“不是啊,你来了这么久都没和我说过话,突然跟我打招呼奇怪罢了!什么事啊?”“我想问你,秦大哥的案子怎么样啦?听说要判刑啦?”“嗯,不知道啊,今天买菜的时候听说好像是要重审啊!”李蓉蓉眼里放出喜悦的光采:“那岂不是有希望啦?”“没那么简单的,无论怎么讲都是死了个人啊。”看到李蓉蓉的眼睛又黯了下去,阿旺不禁笑道,“哎,你还挺关心秦大哥的。”李蓉蓉垂下眼睛道:“哦,他上次替我解过围,我看他侠义为怀,不可能干出这种勾当。”顿了一下又问道,“什么时候再审呢?”“好像是明天。我也希望秦大哥能吉人天相,逃出生天。”在单雄信的威逼利诱下,蔡知府权衡利弊,终于决定重审,再加上单雄信这几日上下打点,等到重审的时候,过程竟异常顺利。王大户表明当日那盗贼的身材比叔宝略为瘦小,说话声音也无叔宝这般雄浑,言下之意就是叔宝没有入室行窃;吴广的同僚也证明当日是吴广于混乱之中失足跌在刀上而死,与叔宝无关;就连吴广的妻子也承认丈夫是意外身亡,只怪自己命苦,不想再做追究。三人口径一致,竟将叔宝的罪名洗的干干净净,知道原委的单雄信在衙外看得直笑。重审之下,蔡知府撤销了叔宝入屋行劫之罪,但他认为叔宝身为官差,身藏来历不明之财物,杀人罪可免,误杀罪难逃,还待判叔宝一个罪名。手刚举起,就听见单雄信在外面不自然的咳嗽声,声音顿时卡在喉咙里,借口还要斟酌,先叫人将叔宝带下,一个时辰后再审,自己则退回了内堂。“你又想怎么样?”蔡知府一见单雄信就问道。单雄信道:“现在所有证人都证明秦叔宝是无罪的,为什么还不放人,还要判罪?”“这里面还牵扯着一条人命啊。”单雄信耐着性子道:“但事实上是无罪的。”“他私自窝藏来历不明的财务,这已经是一条罪了。”单雄信斜着眼道:“那该怎么个判法?”“至少也得充军两年。”“发配到哪里去?”“到冀州吧!”单雄信见蔡知府实在是不松口,只好道:“那我相信蔡大人也不会反对我提议用何人来押送吧!”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只有让叔宝在路上少受一点苦楚了。为了赔罪加送行,单雄信吩咐押送叔宝的金甲在上路前先带着叔宝到潞州客栈一聚。“二哥,叔宝哥来了!”在潞州客栈翘首期盼了好久的单冰冰见到叔宝身着囚衣、戴着枷锁走进来,不禁心里一酸,一边奔上来一边喊,“叔宝哥!”她握住叔宝的双手,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把你害成这样子。”叔宝道:“冰冰,你也是一片好心,别放在心上。”又对着单冰冰身后的单雄信和徐茂公打了声招呼,“二哥、道长。”单雄信眼中有自责、惭愧、悲伤,但到这时候全部化成了不舍:“叔宝,今日一别,我们兄弟可能要两年后才能相见,为表歉意,二哥特设薄酒为你饯行,也叫冰冰亲自向你赔罪。”叔宝心情复杂:“二哥,你也别太客气了,这次多亏你和徐道长相救,才能免得一死,如此大恩大德,都不知道何时才能得以报答。”单雄信叹了一口气,徐茂公道:“最重要的是可以还秦兄弟一个清白。咱们别站在这儿了,进屋再说吧!”一干人进了客栈,金甲又为叔宝除去了枷锁。单雄信再次赔罪:“叔宝啊,这次你落难冀州,都是我家教不严之过。”单雄信是一代豪杰,豪气干云,这次为了此事竟一而再、再而三的赔罪,可见心中实在是愧疚到了极点。叔宝如今虽落难,可这件事又能怪到谁的头上呢?他忙道:“二哥,千万别这么说。现在,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家中母亲无人照顾,还有就是怕她知道我获罪充军,会影响她的身体。”徐茂公道:“秦兄,你放心,我已经和庄主商量过了,你在冀州的这段时间内,我会留在历城照顾令堂,一定不会让她老人家受苦。如果老伯母问起的话,我就说你到潞州公干,要两年以后才能回来。”叔宝心下感激:“有徐道长这句话叔宝就放心了,劳烦道长的地方,叔宝在这里先谢过了。”单雄信从怀里拿出一个令牌道:“叔宝,我听说冀州元帅罗艺治人甚严,我怕你在那里会受委屈,这是我七省绿林令,帮众兄弟见它如见我一样,有什么需要,用它来招呼兄弟,他们定会拼死相助。”叔宝不愿连累太多人:“二哥,不用麻烦了,叔宝是戴罪之身,受点委屈时理所当然的,岂敢再劳烦帮众兄弟呢?”“叔宝,这只是以防万一,你就拿着吧!还有,这还有一点银两,给你在那边打点之用。这是二哥的一点心意,你千万不要推辞,否则就是不把我当兄弟。”叔宝见单雄信语气坚定,只得接过道:“多谢二哥。”单雄信又给了金甲一点银子,吩咐道:“金甲,这些是给你在路上照顾叔宝用的,一定要让他吃好喝好住好,记住啦?”金甲正色道:“你放心吧二庄主,我会待秦兄如我亲兄弟一般的。”单雄信又道:“嗯,我已吩咐帮中兄弟沿途照顾,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们。”金甲抱拳道:“多谢二庄主。”单冰冰见二哥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便拿过酒壶为叔宝斟酒,“叔宝哥,你这个徒弟我一事无成,反而害师傅去那么远的地方受罪,二哥就是说我死一百次也补偿不了,在这里我按江湖规矩敬你一杯赔罪。”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得急了,被呛得咳了好几声。叔宝面有不忍,阻止道:“别喝了,冰冰,我走了以后,要把我教给你的功夫练好,两年以后我要回来考你的。”单冰冰见叔宝不但不怪罪她,反而轻声细语地跟她说话,就如师傅平日嘱咐徒弟一般,眼圈不禁红了:“叔宝哥,我舍不得你。”叔宝温和地笑笑:“好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不许哭。”单冰冰听了,忙忍住了要流出的眼泪。单雄信举杯道:“叔宝,来,今以此一杯薄酒,祝你一路平安。”在座的众人也都举起了酒杯,众人一干而尽。琴声忽停,李蓉蓉走到叔宝身边道:“秦大哥侠义为怀,今日蒙冤受难,小女子东施效颦,学各位壮士在此,敬秦大哥一杯践行。”叔宝忙站起来举杯道:“王姑娘,你借佩的大恩大德,我只能等两年以后才能报答了。”两人相对饮了一杯酒。李蓉蓉道:“小女子身无长物无以相赠,只能以曲代礼,祝秦大哥路上平安,还望珍重。”在李蓉蓉清新柔婉的琴声下,一干人送叔宝出了客栈。单冰冰望着叔宝离去的背影喊了一声,叔宝转过身来,依依不舍地看着身后相送的众人。“叔宝哥,你多保重,我会等你回来。”叔宝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向众人最后抱拳道:“保重!”琴声依然响起,众人也依然在客栈远望,可叔宝渐行渐远,再也听不到、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