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脚裹得厚重严实,才能半开阁窗,瞧瞧外头景致。
为娘倚在卧榻上,所能瞧见的,也不过就是这半片园圃,如今忆及,犹在昨日,一花一草,皆历历在目,然景致未改,你却是长大了。”
“阿母……”
张笃再唤一声,却语带哽咽,仍是无法多说甚么。
阳信公主收回手,眸色深邃的看着自家儿子掺杂着歉疚和执拗的神情,却似瞧见幼年时受到旁人折辱,瞒着母亲默默垂泪的自己。
她转过身,看着园圃中的夏花,无奈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丝苦笑。
“诶,罢了。”
一声长叹,再是无心拈花,以手敛裙,毫无仪态的大步离去。
张笃张嘴欲言,却是无声,颓自低下脑袋,便在园囿前,遥向楼阁屈膝跪地,久久不起。
日渐西沉,张骞归府,却闻得家老禀告,爱妻染了暑气。
“老奴已请了太医入府诊治,说是无甚大碍,公主服过汤药,现下在后苑小阁休憩。”
家老如实禀告,心下颇是惴惴。
若非公主不许他扰了驸马公务,他早是想法子将公主染病之事递入中央官署,他虽无法入宫,然长公主府有数位老内宰,还是能执符令前去少府的,否则岂能轻易请来太医?
驸马与公主成婚多年,向来感情甚笃,他自是唯恐因未曾及时传讯,惹得驸马不悦。
好在驸马亦是温润和善之人,又因是公主发的话,倒也没怪罪于他。
“后苑小阁么?”
张骞微是愣怔,似有所感,举步便是往后苑行去。
行至后苑回廊,远远见得园圃处跪着人,抬眸细看,竟是自家儿子。
他何其精明,瞬间便是了然,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疾步前行。
“明知自身体弱,难耐暑热,颓自凭白遭罪,何苦如此?”
小阁内室,张骞侧坐榻沿,瞧着半倚软枕的爱妻,语带疼惜道。
阳信公主斜眼觑他,闷声道:“夫君若真是疼惜妾身,就不该袖手坐视,仍由一众后辈胡闹。”
张骞只得摇头苦笑,夫妻多年,他岂会不晓得,自家婆娘护起犊子来,是不讲道理的。
阳信虽是女儿身,心智却不下于他,懂得轻重分寸,似这般抱怨之语,仅是四下无人时的夫妻私语,聊以撒娇置气罢了,不虞让旁人听了去,故他也没出言制止。
阳信公主见他默然,更是恼道:“你父子二人皆是这般闷声不语,我倒徒做恶人?”
此时的她,全无半分人前的端庄沉稳,不似仪态高贵的大汉长公主,却是个轻嗔薄怒的娇俏妇人。
因染了暑热,微微泛红的俏脸,衬着那精致眉眼,少了几分天家女的贵气,却更显明艳动人。
张骞柔声劝慰道:“诶,雏鹰若不离巢,如何振翼褪羽,展翅翱翔于天际,放眼万里河山?”
阳信公主臻首轻垂,声如蚊呐:“我不求他得步青云,唯望一世安好。”
“汝之蜜糖,彼之苦艾,溺爱过甚,却是他不堪之重,若真是虚度一世,日后他反是会怨你这阿母。”
张骞语气略重,却也不得不说。
大好男儿,志在四方,儿子的志向和心思,身为人父又岂能不知,昔年的他,不也如此么?
往说东瓯与闽越时,他比此时的张笃也大不了多少,且仅有数十羽林卫以为随扈,情势更是艰险得多。
昔年张骞远赴诸越之地,意欲暗中说服欧复鸣和邹馀善谋反,弑兄篡位,一旦事情败露,必死无疑!
此时张笃赴滇,乃以太常府掌故的身份,代大汉天家理宗亲婚仪,滇国君臣敢不护他周全?
且不论滇王是否真欲举国内附,但凡他没魔怔,就得以礼相待,且老老实实的备好“嫁妆”,为自家女儿送嫁。
不是和亲,更甚和亲!
弱小,就是弱者原罪,任凭强者予取予求,还得感恩戴德。
阳信公主不是不知事,然心下终归不舍,此时见自家夫君“偏帮”那不知好赖的不肖子,更是着恼。
冷哼一句,侧身躺倒,拉了薄丝锦被,盖着脑袋生闷气。
“暑气闷热,屋里又憋闷,莫再置气。”
张骞忙是轻扯锦被,让她露出脑袋,唯恐她太过憋闷。
阳信公主冷哼一声,却是不予理会。
张骞颇为无奈,心念一转,却是转了话头:“你若再是这般置气,笃儿也不晓得要跪到何时?”
阳信公主猛是扭脸,语带惊怒却难掩急切道:“他仍是跪着?”
张骞诧异道:“你不知晓么?”
“我服过汤药,便觉昏昏欲睡,临睡前,便已让人唤他起身了!”
阳信公主急声道,也顾不得再多说,忙是翻身而起,提拉着绣鞋就欲下榻。
张骞忙是将她按回榻上,不容置疑道:“好生躺着,我去唤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