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昧的天,疾雨忽至,且愈下愈大,天色很快白茫茫一片,哗啦啦的雨点抽落敲地,激起跳珠不尽,溅玉碎碎,急雨如柱,千丝万落敲击瓦砾成鼓乐吹笙,铃铃作响,蔽天雨幕下,万般尘土皆化作湮无。
原本好好地躺在御花园的一角平坦的山石休憩,谁知大雨骤至,躲都不及,只好挽着裙子跑开去找个着落点避雨。寒凉的雨点似荆条般抽打在身上,很快便衣衫尽湿,髻散鬓落,狼狈不堪。
“娘娘,前面有座亭子,去那躲躲雨吧。”身后跟着跑的梨霏气喘吁吁道。
我抬眉一望,朦胧雨幕中,八角漆红方亭里,赫然立着三个避雨的人,陈蒨以及常见的两个跟班蒋裕、韩子高。
我可不想见到陈蒨那张脸,即刻蹙眉道:“反正身上都湿透了还在乎多淋个一时半会儿的,躲什么雨,索性回宫换套衣裳去。”
说罢,抬腿更快地跑开,梨霏急急喊道:“娘娘,等等奴婢!”
手臂忽的被蛮力拽住,拉扯着旋回,抬眼便是陈蒨紧绷的脸,耳边一声喝斥,“下这么大的雨,你跑什么,淋出病来怎么办!”
不由分说,他一手拽着我跑回亭子,梨霏匆匆跟上。陈蒨一身的月白常服已经淋湿,面上亦是湿湿的一片。我的更惨,衣裙湿漉漉的滴着水珠,额间散落的一绺头发直掉着水滴从湿凉的面上滑过,有的还从眉间掉进眼里,眼眶里酸酸涩涩的难受。
蒋裕递来一方细绢给陈蒨擦脸,陈蒨居然拿着绢子就要往我脸上抹开。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斜身避开,再往后退。陈蒨却不依了,一把将我扯回来,就着绢子在我脸上擦拭了起来,一下一下的,绵软细腻,温柔得让我怀疑这是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对我甩脸子的陈蒨?
擦拭干净,手绢拿开,陈蒨的眼角眉稍舒缓开来,渐渐染上一层春水涟漪漾动的柔情。一看,我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了,心下警钟大作,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好心起来了,不会又在盘算什么阴谋吧?
这么一想,身上寒意更甚,我退后一步,拉开与陈蒨的距离,冲梨霏喊道:“梨霏,回宫!”
刚迈出一步,立即被身后的人拽了回来,陈蒨又气又恼地瞪我,“刚拉你进来又要走,你非要把身子折腾出病来是不是!”
我手一挥,甩掉他的手,毫不示弱地回道:“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再不回去把这身湿衣裳给换了,照样会淋出病来。”
陈蒨轻微的皱了皱眉,吩咐一旁的蒋裕,“蒋裕,你去给朕拿把伞来。”
有了皇帝的命令,蒋裕哪敢耽误,连忙应诺,冒着大雨去取伞了。
吩咐完,陈蒨没好脸地睇了我一眼,“你能不能少气朕一会儿?”
“行啊。”我的声音清晰明快起来,“陛下放我出宫,你就不用再看到我了,自然谈不上什么气不气的了。”
“不行。”陈蒨想也不想便毫不犹豫地否决。
“陛下,自古江山为重女人为轻,女人在国家大事面前根本就微不足道。我一介弱女子,对你能有什么利用价值?”我耐心地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宇文邕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看重我,他对我,也许不过是一时兴起,没准过个一年半载的就把我给忘了。我自认没那么大的魅力能牵制住他,况且先不说宇文邕是否对我真心,如今是宇文护在把持朝政,国家大事根本就轮不到宇文邕来管。他就是一个空架子,就算他有心救我,可作为一个傀儡,他能做什么?”
我也不避忌着韩子高在场,抓奸细那一次他也在,我和陈蒨的恩怨他最清楚不过了,没必要在他面前伪装,我总结道:“所以,你拿我来牵制宇文邕根本就行不通。你还是放我出宫吧,免得陛下你看见我心烦,如此对你我都有好处。”
本来以为我跟他分析形势讲道理,就算他不答应也会动摇,谁知陈蒨的脸在听完后冷若冰雹,眸光像把刀子一样直戳我心口而来,“朕看是你看朕心烦吧,你说这么多,不就想跟宇文邕撇清关系吗?你怕你呆在这会对宇文邕不利,使他有所牵绊,所以你极力地想说服朕放你离开。”
陈蒨的黑瞳里结上厚重的寒冰,冷冷地向我逼近,“你就这么在意他?想出宫,回去找宇文邕,跟他双宿双栖从此过上幸福的日子?休想!”
“我说的都是事实!”我也恼了,激怒道,“我一个无关大局的女子留在这对你有什么用,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能帮上什么忙,明明我留在这对你都没什么用处了,你还是不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