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了一阵子的伤,稍稍可以下床时,我便唤了云溪和梨霏扶我去御花园走走,横竖陈蒨已经给我树敌了,我再怎么躲也是躲不过去的。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避无可避,不如迎头反击,反正有了陈蒨的保证,他是不会让我死的,我再这么闷在漪兰殿岂不是太亏了。
正值秋明气凉的时节,华林园2上空天色明澈澄净如一块清透的冰层,落下一大片薄淡明亮的琉璃曜光,映得花木扶疏亦明媚耀目,光华潋滟。秋风里透着丝丝清冽的凉意和妍花吐香交织的味道,清爽怡人,原本朦朦胧胧的脑门也为之一振。
寻了一处假山半绕偏静的地方,倚着青石桌坐下。周边疏疏落落地立着几棵桂花树,迎风绰绰,枝桠密布,碧叶缭绕成翠帷重重。白花细细碎碎布于千层密叶,倒像是绿波起伏里的一颗颗小珠子,绿夷含素萼,流光若现其中,更显花枝娇俏。
风动香扑,桂花香似泼洒的日光,遍地扑染,漫上身来,郁郁芳香几乎要将人迷醉,云溪贪婪地吸取着花香,日光下笑容灿烂道:“桂花开得真好,好香。”
我轻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桂花虽好,却不及我钟爱的蔷薇。”
“柔修仪喜欢蔷薇?”一道突兀的男声冲击入耳。
假山一侧徐徐走出一个英挺的身形,着墨青广袖四爪蟒袍,剑眉英挺,沉黑的眼瞳似无底的夜色,气度沉静坚毅。
我直起身子,向他行礼,“见过王爷。”
“一直没有机会答谢王爷的救命之恩,青蔷今日在此谢过王爷。”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陈顼淡淡地应一声。
“听柔修仪方才所言,似乎很喜欢蔷薇。”陈顼半勾唇角,微微带笑,“蔷薇底下可是有刺的,柔修仪不怕被扎到?”
我的眼眸中蕴着幽远的笑意,弯了弯眉眼,“正因为蔷薇有刺我才喜欢,蔷薇带刺,是要保护自己。心怀不轨之人若想采之,必会扎得一手的血,望之却步。不像其他花儿那般娇弱无能,被人轻狂采撷去,或丢于路旁,或囚于花瓶,而蔷薇却可以自由自在地活在自己的那片天地。”
“世人或厌或叹蔷薇有刺,憾之不能亲近。”陈顼黑眸中飞过一抹灿色,淡笑,“柔修仪却恰恰因刺而喜蔷薇,不拘一格,别出心裁,叫人耳目一亮呢。”
“不敢,青蔷只是道出所见所感而已。”我亦淡淡回笑。
陈顼半打量着我,半忖思笑言,“依绍世看来,柔修仪喜蔷薇,本人亦像蔷薇,一朵带刺的蔷薇。”
“可惜蔷薇开得再美再好,也会有花败的时候。”
一道恣意妩媚的笑声闯入,侧目一看,孔贵妃眉间带笑正款款走来,身着玫瑰红绣石榴卷草交枝纹,裙摆上缀有雪色璎珞,莲步轻移之际有濯濯光华闪动。芙蓉归云髻上的彩蝶纷飞金步摇流光曜曜,映得她的脸艳丽无比。一双凤眸妩媚天成,肆意嚣张,风姿冶丽,是一种透到骨子里的妩媚,一颦一笑皆风情。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孔贵妃幽幽地补充一句。
这阵子陈蒨确实信守约定没到漪兰殿来,而是去了怀有身孕的韩修华和徐婕妤那里。这落到别人眼里看来,就是陈蒨对我的新鲜劲一过,隐隐有冷落我的势头,多半是要失宠了。
孔贵妃这是在讽刺我成昨日黄花,要被人厌弃了吗?
不知道后宫这些女人为什么老以花自比,她们难道不知道,花只能开得短短的几个月,薄命得很吗?
我若无其事,静默地对着陈顼,声音轻如水漾,“王爷这话我可不赞同,我从不以花自比。”
陈顼黑瞳中划过一道趣味性的亮光,“为什么?”
我面色无波,掷地有声道:“花虽美,却是命比纸薄,一旦落败了,便是跌在泥土里,再无出头之日,还会被人随意踩践。人可就不同了,在哪里跌倒就能从哪里爬起来,不会轻易被压倒,叫旁人小觑了去。”
表面上是回应陈顼的话,却是对孔贵妃不动声色的反击。
孔贵妃纤白玉指抚了抚髻上的金步摇,带着微曛的风情道:“修仪妹妹果然口齿伶俐。”
“不以花自比,那以什么自比呢?”孔贵妃斜看我一眼,水眸漾漾。
“无须自比。”我笑容轻展如一株水莲,“人皆是独一无二的,何须拿旁物自喻。若真要比,我愿比作石头,比作钢铁,虽不能说百折不损,却也不会一击就碎,轻易叫人欺负了去。”
陈顼笑意深长地看我,“柔修仪所言,总是叫绍世出乎意料。”
“修仪妹妹,陛下有好些日子没去你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