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光着小脚,浑身冰凉,奔至农房,急忙向床上张望。
他一如既往,静静平躺,呼吸均匀,神色安详。
那一刻,她那样望着他,只觉鼻子酸楚,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如注。
不知过了多久,悲戚终于止住。
顾不上擦干眼泪,便奔向伙房,添柴生火。
她冷的哆哆嗦嗦,又将一身湿衣解脱,拧干水渍,舒展开来。
一边翻转烘烤,一边看向小脚。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自怨自艾,心底默念:“你若受伤,我如何用你走路?你若罢工,我又如何寻阿龙?”
她本不会生火,伙房里尽是浓烟。烟雾缭绕之中,忽觉一阵心酸,眼泪又是止不住,一滴接一滴,悄然滑落。
她自言自语又自嘲:“夜幕思龙忧,烟熏使泪流。”
衣服烘干之后,她一层一层穿好,依然瑟瑟发抖。不暇多想,满怀渴望,跃身上床,求助兢兢业业的发烧友。
蜷缩在他的胸口,只觉又回到小时候,刹那之间,温暖袭上心头,涕泪肆意奔流。
睡梦之中,一个女子,白衣白纱,站在床前。她那双大眼,清澈如水,温润如玉,隐隐约约还蒙着一层凛凛的杀气。
青荷想要睁眼一观,却是徒劳,只觉雪歌雪舞之声,轻轻响在耳畔,似幻似梦,什么都听不清。
阿龙更是煎熬在噩梦。
梦境如斯可怖,时而是父母长姊,挣扎在汹涌的长江,沉没于咆哮的巨浪;时而是师尊师兄,拔刀相向,血溅当场;时而是爱人绿萝,深陷魔掌,遍体鳞伤。
他的心更受重创:为了祖辈留下的热土,舍死忘生,浴血疆场。但是,杀敌无数,感受不到强者的辉煌;凯旋而归,感受不到胜利的欢畅。
相反,战争阴霾,每时每刻,折磨他的躯体,噬咬他的灵魂。战争结束,才是他苦难的伊始,才是他炼狱的开端。
越是不可避免,越是无极痛恨。
痛恨灭绝人性的疯狂杀戮,痛恨名正言顺的心灵扭曲。
痛恨控制不住肆意奔流的鲜血,痛恨抚慰不了担惊受怕的眼睛。
痛恨挚爱的同胞被割断喉咙,痛恨年轻的敌人被结束鲜活的生命。
他痛恨人人只宣扬战争,说它神圣,说它英勇,却忽略它的黑暗,忽略它的惊悚。
他痛恨生命被践踏,尊严被漠视。
他痛恨战争结束,心灵得不到救赎。
他痛恨侵略者贪婪卑劣,牟利杀戮。
他痛恨攫取者虚伪无耻,粉饰太平。
他痛恨野心家凶残成性,鼓吹英雄。
他们酝酿深仇大恨,他们制造国破家亡,他们扭曲美好心灵,他们让无数苍生,无辜丧命。
但是终究的终究,他卷入战争,逃不开战争。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如今,他死了,他的青荷也死了,都逃不开因果报应。
死亡梦幻中,有双调皮的小手,一直倾心呵护。似绿萝在耳畔低声轻语,极尽哀婉凄迷:
“遵彼汝坟,重回蜀门。蜀山常水,今是昨非。巴山夜雨,万事如毁。虽则如毁,不复同归。”
绿萝的声音,和着梦幻,渐行渐远。
调皮的月光,排云而出,渐行渐近。
静夜沉沉,明月皎皎,星光溶溶。她透过低矮的窗棂,照进这间破旧的小屋,照在他滚烫的额头,映射他紧闭的眼眸。
春风乍起,送来阵阵荷香,和着如水的月光,泛起一片银芒,赶走万劫不复的疯狂。
意识渐渐复原,尚未睁眼,第一反应便是找寻“飞龙剑”。
没有摸到!
多亏他想不到,青荷这小傻瓜,一直拿着它,与野鸡厮杀。否则的话,肯定七窍生烟,永世再难醒转。
彻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