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演戏,就有人看戏。
    与文翁石室一墙之隔的南渎庙,是祭奠蜀地江河大川之神灵的神庙。
    这座古老的神庙,比蜀藩封国四川的历史还长。高大的红墙之上,巍峨的殿宇层层耸立,但在朝阳清晖的映照下,仍不免露出几分萧条与破败。
    南渎庙的北墙外,有个大池子。因庙得名,就叫南渎庙池。池子内外堆砌假山花石,象征蜀地的山川湖泊。围绕着南渎庙池,则是个酒肆林立的热闹之所,日销万金的风流之处。
    既是神庙,肯定是官产。南渎庙池本在南渎庙中,自然也是官产。
    因为南渎庙池的地段好,风景美,成都府县官府便动起了歪脑筋,将这池子隔出南渎庙,周围改作酒肆茶铺,好收取租金。
    官府来头大,但有人来头更大。
    成都府县官府的好日子没多久。洪武二十八年,太祖高皇帝朱元璋心痛他的儿子朱椿没钱花,特地下诏将南渎庙池和另一处风景名胜区成都府万年池的官租赏赐给蜀王府,作为蜀王府每年的花销(注一)。
    在后来的岁月中,万年池的租金归还了官府,但南渎庙池的租金依然归属蜀王府。蜀王府也从单纯地收取租金,渐渐演变为对南渎庙池周边区域行使管理权,进而又接替越来越缺钱的官府负责管理维护整个庙产。
    看护庙产,收取租金,乃至洒扫修缮,都需要人。
    蜀王府里派出的人,自然都是宦官。但这里的宦官与看守王陵的宦官那可不一样。
    看守王陵的宦官,大都是蜀王府中犯了错误的那一类。要见到他们的主子爷,一年中可能只有祭拜祖宗那几天。
    但看守南渎庙的差事却不同,是个既清闲又有钱的肥差。宦官们只需每月出门一趟把租金收回来,还能顺便从商户手里混些日用。至于平日里,庙小事也少,倒是清闲得很,所以这里就像京师北安门外的安乐堂一样,慢慢变成了蜀王府下层宦官养老送终的地方。
    下层宦官们在蜀王府里当了大半辈子的差,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利索了,没有什么功劳但是苦劳不少。他们也不像正常人一样,有家庭子女照顾。聚在一起养老,可以方便互相照顾。
    当然,这里虽好,却不是那些上层宦官来的地方。上层宦官大抵住的都是自家的私宅私庄。他们虽然没有亲生子女,但名下的宦官比亲儿子还孝顺。
    平静如水的南渎庙,如同时间停滞之地,可今日是个例外。
    早早的,便有王府里的几名大太监进来,把南渎庙的老人们召集在一起,给他们打招呼。
    一名头带面纱锥帽的太监宣布,曹三保曹公公让你们最近收敛些。别以为小主子出门征战,你们这群闲得肉皮子发痒的老货们便放心大胆地吃酒赌钱。若是出了事情,世子爷怪罪下来,谁出的事谁去应规矩。
    曹公公还说,最近成都市面上有些异动,你们这些野惯了的老货们没事不要出门。若因收租采买等事情出门,一定要在门口登记。在外面听到了什么言语风声,回来便要立即报告。
    这几名府内太监传达完毕,并没有像以前来南渎庙打招呼的人那样,说完了喝茶,喝完茶吃肉喝酒,然后一拍屁股走人。他们留下一人,守在了大门口,说是立即开始进出登记。其余的人,跟在那名面目不清的领头太监身后,在南渎庙东墙边的老槐树下,用梯子和木板搭起一个居高临下的平台。
    这时,南渎庙的老宦官们已经猜到了这帮神秘人的用意了。
    那处平台与文翁石室之间,只隔着一道高大的灰红色砖墙。听说蜀地开始新政之后,那些秀才公三五两天就聚在隔壁嚷嚷。
    “成都府又要出事了!”
    久经世事的老宦官们不等带刀侍卫前来驱赶,便默默地用眼神交流完毕,悄悄溜远了。
    他们明白,树下这帮人啊,离得越远越好。
    ……
    老槐树上狭窄的平台上,一名眉目清秀的小太监手抓树枝,倾斜身子,竖直耳朵,尽力在墙对面一片嘈杂声中辨别出有用的信息。
    “干爹,秀才们在诋毁世子爷……还有罗姑娘,说她是千年妖狐转世,在商为妲己;在周为褒姒(BAOSI);在春秋为夏姬;在汉为飞燕合德;在晋为贾南风……他们说要写书画画,把世子爷和罗姑娘的秽行大彰于天下……”
    “真是无毒不书生!孔圣人门下弟子,怎地是这般下流模样!”秦裔轻言细语道。看似不经意,他的嘴角边却冒出一丝狰狞。只是锥帽边缘垂下的面纱,把这一切都很好地遮掩起来。
    这时,院墙那边突然哄笑起来。在哄笑声中,夹着成都府街面上登徒子追女人时常发出的声音——尖利的口哨音。
    不待秦裔抬头发问,那小太监已经把听到的消息传递了下来:
    “有个书生建议,要在西游记里改写一段,影射世子爷和罗姑娘……都是些淫 秽之语……干爹,儿子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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