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有事?
只是前些时日重逢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心底感叹于人生苦短有若白驹过隙,一晃眼就已是昨日黄花青丝成雪……听闻贤婿在那安南国购买了两处海港,更得到安南国的允诺可以驻军、收取商税,着实感叹一代新人换旧人呐!想当年,老夫可是对于安南国垂涎三尺,却最终未曾派出一兵一卒,引为平生憾事。
是以,听到家奴禀告贤婿率领船队抵达此处,便想寻贤婿过来,聊聊天,谈谈人生,谈谈治国!”
朱振咧开嘴巴,腼腆的一笑:“呵呵,倒是叫岳父见笑了?”
老头儿,你特么跟我逗闷子呢?
有啥事儿,直言不行吗?
非得拐外抹角吗?
张士诚开怀大笑:“非也,非也,老夫是真的敬佩你!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开疆于域外,比老夫强胜百倍!若是年青个三十年,老夫必定不会让贤婿你专美于前,定要与你争上一争!可惜啊,岁月无情雄心已泯,再不复当年之豪情矣……”说到后来,已是不胜唏嘘,充满了英雄迟暮、垂垂老矣的感伤和无奈。
想当年,这位也是揭竿而起,打的北元节节后退的豪雄。
那想到这才没几年,搞朱元璋这个臭和尚都那么吃力了。
朱振肃容道:“岳父何出此言?
您之一生,正是吾等后辈崇敬向往之榜样!能够以一己之力打下东吴偌大的家业,家家安居,户户乐业,如此功勋岂不胜过开疆拓土数倍?”
这话确实发自内心。
且不说张士诚称王称霸,与朱元璋互相之间打的如何狗血淋头,可他始终是曾经站在抗击北元第一线的大佬。
这便是莫大的功勋!因为没有他们搅乱时局,消耗大元的国力,便不会有今天的大好局面。
话又说回来,**这东西谁没有呢?
一个手握东南数省十几万兵将的一方豪雄,若是在烽烟四起的时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那才叫不正常!至于朱元璋何曾不是与张士诚有着一般的心态。
他若不是有**,有野心,直接将韩林儿拉倒应天改多好!“哈哈哈……今日竟然能得到贤婿这般称赞,老夫这一生当可盖棺定论,死有何憾?
来来来,饮茶!”
不只是真高兴疑惑假高兴,张士诚表现得甚为愉悦,还给朱振送了一顶高帽。
他张士诚之一生功过,哪里轮得到朱振来评说?
真正能评判的,只有最后登基坐上龙椅的那个人。
朱振瞅着张士诚亲手推到眼前的茶杯,神情纠结。
张士诚微微一愣:“为何不饮?”
朱振沉吟了一下,盯着那晶莹剔透的白玉茶杯:“再好的茶叶,也是经由人手炒制出来的,期间难免有杂物尘埃沾染,所以只要是炒制出来的茶叶,第一泡都是要倒掉的,岳父身为一国之主,身边儿人从未与你提起过吗?”
他说的有些纠结,实在是不愿给张士诚添堵,更不忍看着一个热爱茶道的老者心灵受到伤害。
毕竟一直都喝头泡茶,这真不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直到朱振走了好久,张士诚依旧一脸阴晴不定的跪坐在那里。
一个仆人模样的老者弓着腰轻手轻脚的走进来,将一个小巧的瓷罐放在张士诚面前的茶几上,低声道:“王爷,盱眙县伯已然登船,临走之时,说是此次出海携带的茶叶已然用尽,唯有这一点剩余,赠送给王爷。
等回到海州之后,会安排人稍一些好茶请王爷品尝。”
说完便垂首立于一旁,等待张士诚的吩咐。
然则张士诚却一直默然不语,有些失神。
他还在耿耿于怀自己喝了那么多年头茶的事情。
自己确实出身贫苦,哪怕是做了王爷,也改变不了身上的那股泥土气息。
虽然那些文臣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那么恭敬,但是细节之间,自己表现出来的粗俗,怕是一直被人耻笑吧?
想想自己身为一国之主,竟然还要外人告诉自己这件事情。
张士诚如何不感觉到悲愤?
泥腿子,哪怕做了一国之主,也是泥腿子!张士诚的内心忽然变得非常自卑。
船队启航之后,朱振坐在船舱里琢磨着张士诚此次见他的用意。
仔细回忆张士诚的态度以及每一句话语,朱振觉得这老家伙什么也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所有的话语中,似乎都透着一股“暮为田舍翁”的悠然与恬淡。
更重要的是张士诚的态度,一个执掌东南数省,与天下英雄争雄争霸的人物,如今却表现得犹如乡村匹夫一般和蔼、温柔,没有一丝一毫的霸气侧漏!朱振有点明白了。
这张士诚该不会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