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杀神。
李平有些意外的飞了一眼杨明。
这小子的确有点眼力见,嘴巴反应也迅速,不愧是秀才出身。
而且这小子应该是深知李平对那些过度血腥的刑罚没兴趣,也不可能答应什么,解围解的迅速而坚决。
不过,这小子怎么和这帮百姓称兄道弟了起来?
“他们为什么要辱骂殴打那些妇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为什么不阻止。”李平在走离了人群后向还跟着的杨明发问。
他并没有忘记刚才怪诞的一幕,尤其是他注意到那些妇人这半天还是一直低着头安静的跪在地上。
李平有些不悦,更有些不解。
“这些妇人…这些妇人都是他们的家眷,有妻妾,有儿妇,也有亲女,被认为…被认为失了名节,我…我不好干涉!”杨明在李平不善的语气中磕巴起来。
“他们自己的家眷?失了名节?”李平的眉毛皱了起来。
“这些妇人们都是给这里的贼人做奴仆,将军你知道的,怎么可能还有清白!就如那霍员外的儿子被烤了,儿妇却成了一帮泥腿子们的下人,实则为鸨儿。”杨明有些不自然的弱弱道。
“他们以为妇人们愿意的吗!”李平当即反讥了一句。
杨明明显的愣住了。
半天之后,他才在李平的紧盯下讪讪道:“据说这些妇人有些…有些总是极尽奉承以讨贼人们的欢心,宛若亲郎一般。其余的也多没羞没臊,对贼人们的任何要求都逆来顺受,没有丝毫烈女风范。各家的男人们颜面尽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各家的男人?他们的家境都不错吗!”李平的脸色更加不善。
杨明立即恍然自己漏掉了一些关键性信息,于是急迫的说:“他们多出自乡绅大户,家风家学也多很严谨。家中出过举人的也不稀奇,那霍员外家中更是出过我朝五品大员。小的这才比较小心,也不敢轻慢。”
“哦?”
这回换作李平大大的愣住了,确实很意外。
他也一下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会被神速的完成甄别。
如此的家境几乎是土匪们天然的敌人。
但沉默了片刻之后,李平却只是抿着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去吧!”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的朝着关俘虏的大院门口走去。
大院中的挤着的俘虏有约二三百人,妇女、儿童和老弱占大部分,壮年男子很少。但即使这样,所有的俘虏还是几乎全部被成串的捆绑在一起。
不过,壮年男俘稀少并不是因为男匪们全都勇敢的选择了战死,而只不过是杀红了眼的士兵们大多只能勉强对妇女老弱们手下留情。
所以不出意外,被看管的士兵们唤作将军的李平收获了无数愤怒的目光,俘虏们更是产生了一些颇为剧烈的骚动。
这伙土匪确实不简单。
半个时辰过后,坐在一间屋子里的李平用双手抹了一把脸后,揉着脑袋顺口骂了一句:“这是开的什么玩笑!”
地下跪着的一个灰头土脸的瘦弱男子当即一哆嗦,然后不停的用满是鲜血的额头砸向地面哭喊道:“将军,罪民绝无半点虚言,绝无半点虚言呀!若有一句假话,愿受千刀万剐…”
李平有些愣愣的看着地上吓破了胆子的俘虏,半天才恍然是自己刚才的话让这个胆小之辈起了歧义。
他苦笑着挥了挥手,立即有两个士兵将这还在哭喊的俘虏架了出去。
这已经是李平亲自问话的第七个俘虏了,他没有再叫下一个。这个连偷看自家嫂子洗澡都招出来的俘虏已经给了他足够的信息。
房间内也终于恢复了安静。
始终陪在一旁的石磊看着若有所思的李平,犹豫了一下后,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他们死不足惜。只这几个俘虏就有数人招认那些被他们所杀的富户和大户有些其实并无大恶,甚至有的还颇有善名。只此善恶不分,再大的委屈,也不能免其死罪。”
李平看了眼面无波澜的石磊,没有说话,然后却点上了一根刚刚被送过来香烟,继续陷入沉思。
这伙土匪与他们之前打的土匪很不一样。
这是一群大多出身于普通平民和奴仆的土匪,他们基本都是因不堪忍受官府和地主们的盘剥欺凌才聚众于此,甚至每个人来这里前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悲惨往事。
他们外出抢掠也更多的是只对大户和富户下手。
可能是出于强烈的报复和扭曲心理,他们喜欢把掳掠到上等人或者原来的主家变成自己的奴仆而极尽羞辱,刚才院子外边那些人就是这种情况。
这也是这伙土匪男女老少齐上阵并大多拼死相搏的原因,他们很清楚被官军破了寨恐怕将只有死。
他们不缺少勇气,差的只是组织和纪律。
但李平惆怅的并不是他攻灭了这么一伙贫苦人的武装,他在震惊于底层人民的水深火热并不只存在于战区和灾区,在震惊于所看到的阶级之间严重的对立与仇恨,在震惊于这不分群体的暴虐文化。
善与恶、好与坏之间似乎根本没有界线。
李平不知道这种现象只是一地的现象还是整个大明社会中的普遍现象,他害怕知道答案。
更棘手的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些俘虏。
这些俘虏几乎每一个都有着受害者和加害者双重身份,然后他们大部分还是妇孺和老弱。
但这些妇孺和老弱参与的罪行却又与那些已死去的骨干土匪并没有什么太多不同,几乎没有人手上是干净的,几乎没有人是被胁迫作恶的。
然后李平还干掉了他们的父亲、儿子、丈夫,甚至姐妹,杀亲的仇恨几乎难以消弭。
可把他们无差别的全都处理掉,又非常不符合李平的价值观。
石磊无法猜测李平的所思所想,虽然他清楚李平并不缺少狠辣,但做为审讯了更多俘虏的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向李平提供更多的信息。
“他们没有干过劫富济贫的事。据目前审讯所知,他们并没有主动接济过其他穷苦人。甚至,他们还杀过不少不肯与他们合作的平民百姓。
就是那些暂时留住命被掳掠来作奴仆的,往往在羞辱腻了之后还是难逃一死。我听说,这两年他们掳上山来戏弄羞辱的怎么也有个几百人吧!可将军也看到了,我们救出的却只有那几十个了。”
李平明白石磊的意思,但石磊却不明白也理解不了他的忧虑。
他只能对石磊淡淡说:“我知道了。去忙你的吧!我想一个人抽会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