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
“为何不能如此?”
将右贤王的问题反怼了回去,百长同样反问:
“八九百人战一百人,还是提前设好伏,分配好兵,如何不能胜?又如何死伤惨重?
“大王,汉人也是血肉之躯,受了伤会流血,血流多了会死。
铺天盖地的箭矢落下,不拿盾牌遮挡也会中箭;一排矛戟刺过去,不格挡也会见血,还请大王不要对汉人产生畏惧之心。”
误以为右贤王产生了畏缩心态(其实也挺合理的,毕竟是大腿中了一箭的逃跑王,百长连忙开口,试图通过举例来缓解自家大王的畏惧。
“卿家,本王不是怕……”
风评被害,右贤王重重一咳嗓子,想要义正严词地解释自己不是那样的王,却被百长,以及偷听众将那副隐藏起来的鄙夷刺痛。
“咚。好吧,本王承认,是那么一点点怕啦,但本王刚刚真的不是在害怕,是听卿家讲述,联想到夜间大败,不由产生疑虑……”
说到这,右贤王顿了顿,抬头扫过墙上众人,指着下方摞成一叠的汉军死尸,难以置信地问道:
“既然我军可以用千人野战剿灭汉狗百人,受损也极小,那为何先前两座千人营会被汉人一举攻克?
“还请众卿家教本王。”
为此右贤王不惜向前微微鞠躬,可谓是十分有诚意了,只是这诚意并没有换来踊跃回应……
“当然是因为您不是逃跑,就是坐镇后方,大家好没战心啊。”x16
心中是有答案的,可这个答案显然是不能说出来,或者说需要语言加工的,于是现场便一片沉默。
“大王,臣愿为大王解忧。”
最后还是那名百长站出来,想用委婉的方式让右贤王醒悟:
“还望大王知晓,我大匈奴与汉的征伐不是一年两年,是从百年前秦人放弃河南地,先单于夺取,汉人皇帝收复失败便开始,至今已有九十四年了。”
(高祖七年的白登之围开始,一直到现在的元封四年)
“起初,我大匈奴占尽优势,四处出击,视汉人关防于无物,每回都能劫掠到数千,乃至上万的汉人,敢阻拦的汉军尸体填满山野,上面的首级都没人去割。”
百长朝着那颗挂在旗子上,千辛万苦得来的脑袋努了努嘴。
“是啊,那可真是个让人神往的时代。”
“恨不得生在老上稽舟时,当一小卒,也好过现今的贵人!”
想起父祖口中描绘的想抢就抢,每回都能得手“盛世”,不知第多少次陷入破落户追忆状态的众人,下意识用手揪着下巴那团因战斗和贫困而疏于打理,开始打结、发硬的糙胡子,发出“如果生在xx时代就好了”的感慨。
“可渐渐的,孱弱的汉军开始变得‘强大’、谨慎,善战的匈奴勇士开始变得‘弱小’、鲁莽。
“汉人在墙内外修满了亭障,原本轻松的出击也变得艰难起来,伤亡不可避免地增多了。”
随着话语的描述,“盛世”回忆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汉军出击获胜,匈奴入塞碰壁的画面,众人脸色一僵,表情很不自然。
“我们,和我们的父辈给先祖丢人了……”
一些人落寞地垂下头,一句话也不说就把锅背了上去,许多年来的惨败让他们没了辩驳的底气。
不过,其余人显然并不这样认为;
“什么我等的错?这都是汉人的阴谋诡计!
“要不是他们靠着送公主来麻痹我等,我等又怎会让他们变强。”
“嘿,不光是以前,现在也是这样,俺听说乌孙国王也娶到了公主。
“照俺说,这南边的汉人就是躲在女子裙子下面的懦夫,没什么值得畏惧的,你们这群孬种!”
“就是就是。”
“……咚。”
没有理会不知重复多少遍的内部对喷,百长眼中有莫名神色闪烁,他朝着西北的单于庭深深一拜,以头撞地,态度格外恭敬:
“此等危难之际,匈奴之所以没有灭亡,全在二幸。
“一幸我大匈奴天命依旧,二幸我单于慧眼,让汉人的小天子设伏失败,其后又四胜一败,杀二太守,败一将军,挫败了汉人的进攻。
“若无单于,匈奴早十年亡国矣。”
拜完,百长从地上起身,看向若有所思的右贤王,真挚道:
“大王,不用远追冒顿、老上之雄风,只三十载前之军臣,此时的匈奴勇士便比彼时要差吗?”
“本王知你要说什么,无非是那套让本王日后死战的话,但本王同样有话要对你说。”
摆了摆手,右贤王脸上的若有所思消散,浮现出浓浓的疲惫和无力:
“我大匈奴不如三十载前远矣,汉人却更盛过三十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