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妮儿夜潜钟离,入城便被绑至守将的府邸。
那昌义之,既无鲜衣怒马,亦无杀伐骄横,与日妮儿想象中的官员将领相去甚远。
他胡子拉扎,鬓发凌乱,眼睛虽亮,却眼窝凹陷,乌黑一圈,身着铠甲,整个人疲惫又深沉。
数月来,他被魏兵围攻,飞楼石击、冲车撞墙,士兵搭云梯,轮番上阵,前仆后继,堆积的死尸能垒出一座城墙。
他率领梁兵,不眠不休地修补城墙,射箭放石投滚木,奔波救援各处的危难告急。
此时,城内外死一样的安静。这战乱中短暂的停息,显得极不寻常。
对于数月未睡过整觉的人,闭一会眼睛都是难得的奢侈。
然而昌义之却要亲审日妮儿。
“谁派你来的?”昌义之的嗓音深沉又沙哑。
“王爷。”日妮儿男装,声音却无从掩饰,但是这点她并不担心。
“谁派你来的?”昌义之摇摇头,又挥挥手,示意卫兵退下。
“水仙馆的轻竹亭。”日妮儿待闲杂人等退尽,从容应答。
昌义之点点头。
“信函在我怀里,我只会打猎,不会打人,将军还要绑着我么?”日妮儿坦然说道。
“委屈姑娘了。”昌义之亲自替她松绑。
日妮儿递过信函。
昌义之看过烧罢,冷笑道:“你是个姑娘,我要教训两句,你白听着,只怕也学不明白。回去告诉水仙馆,那些个邪门歪道糊弄鬼的事,我不通。战场厮杀是要死人的,十个水仙馆怕也填不满。”
“唉,轻竹亭说将军是位儒将,一点就透。可是没想到,将军也和陈伯之一样,只有匹夫之勇。”日妮儿亦冷笑言道。
“你还知道陈伯之?”昌义之颇有玩味地看着她。
“我自然不知道。是轻竹亭教我说的,陈伯之孤陋寡闻,差点助了李圆启的辰星阵,若当时引发水患,今日将军可就轻松了!”
日妮儿依轻竹亭的交代,说到这儿,故意顿了顿,看昌义之深思不语,便继续说道:“可惜陈伯之虽然愚蠢,可任城王元澄却千伶百俐,信任水仙馆,甚至不避忌灵虚观,最后才破了辰星阵,坏了你们梁国皇帝的好事。不知道将军是陈伯之之流,还是任城王一辈?”
“怎么说?”昌义之仿佛很困,眯着眼睛,看日妮儿的神情却更具玩味。
“轻竹亭交代说,如果将军犹豫,要我晓之以理。若是将军果决,那便好办多了。依着我看,将军是个果决之人,我直截了当的说话,将军可要听么?”日妮儿言语利落。
“刚才小瞧姑娘了,姑娘有话尽管说来。我倒也有几句话,请姑娘带回。”昌义之正正身子说道。
“这仗不管是魏军胜,还是梁军赢,其实无辜的是两军将士,糟蹋的是百姓的田地,将军说是不是呢?”日妮儿这话虽是轻竹亭教的,却问得动情。
“魏兵寻衅,挑起战端。我大梁将士战死沙场,守家护国,无怨无悔。”昌义之厉色道。
“此番征战固然是魏军的不是,可是难道你们的皇帝不打算北伐?不过是谁先下手罢了!”日妮儿急忙回道。
“将来的事,谁能预知?这回谁是不义之师却是不容诡辩!”昌义之说道。
“难道士兵的命,百姓的命便不在将军眼里了么?”日妮儿言语激动。
日妮儿毕竟是个姑娘,自开口说话,便爽利坦直,此时突然情绪高亢,眼中泛泪,昌义之竟一时语塞:“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将军,我虽只是一介女流,却也经历了失去至亲的痛苦,也许在将军眼里,人命不算什么?可是在我眼里,每一条命都牵扯着不知多少人的悲欢离合。每个人的命都不该白白断送。”日妮儿瞪着眼睛,迸出两行眼泪。
“这个…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