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她醒来时,玉衡正守候在侧。
“你醒了?天地保佑,你终于醒了!”玉衡欢喜已极。
“是你救了我?”她声音微弱。
“姑娘,你身体虚弱,千万不要多说话。”玉衡满脸的关切。
“你叫什么名字?”她对这个脸庞白净俊秀,一身书卷气息的少年生出极大的好感。
“玉衡。”
她此时还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她宿命里的劫,在听见的那一刻,就刻进了她一生。
李圆启闭关期间。玉衡喜欢上了这位姑娘。她叫梅傲霜,明眸善睐,淡雅安静。
现在他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照顾她,每天对着她秋水横波的眼睛,轻声呼唤她“梅姑娘”。
梅姑娘似乎也挺喜欢他,叫他不要客气,以后叫她梅儿。
玉衡体贴入微,梅傲霜含情脉脉。天枢真是悔不当初啊,自己为什么要用灵狐去救一只狐狸精!
“她还要赖在灵虚观多久?明天就叫她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天枢叫道。
“师父说了,要等他出关。”玉衡一改往日顺从。天枢更加气愤。
玉衡以师命搪塞,是忌惮天枢刁蛮任性。可是师命更叫人不安,谁知道李圆启出关后会如何处置她。
何况她确有不妥,吸收灵狐灵力时候,她身泛紫光,这就说明她不是一个普通人。
梅傲霜日渐复元,李圆启出关在即。玉衡终日惶恐,他担心天枢会煽风点火,他不是去偷过紫精丹么,这是现成的把柄。
李圆启信任天枢,也偏疼她,纵的她霸道成性,时常欺负玉衡。玉衡已经不记得李圆启是从什么时候疏远他,他甚至怀疑他们有过亲近么。
玉衡不是不想知道梅傲霜来这儿的目的,可是知道了又怎样,他早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
梅傲霜并不在意天枢跋扈,但是她看不惯天枢对玉衡的骄横。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她要把他带走,然后慢慢报!
玉衡惊愕了,他没想到恬淡斯文的梅儿行事竟比天枢还要雷厉!
走么?这种出走,不同于无方师姑的仙游,这是背师弃祖啊!离开灵虚观么?他可是要在这里修仙飞升的呀。
修仙,飞升?想来可笑,他甚至连秘术的边儿都没沾过,他羡慕天枢,他不知道李圆启打算什么时候教他修升的秘术?
天枢总说他笨,是他真的笨么。这些年,他每每期待,期待晨课的时候,威严端肃的李圆启微笑着对他说:“从今天起,师父教你秘术。”
既然飞升无望,那就跟梅儿走吧,看她语笑嫣然,灿若桃花,那真叫只羡鸳鸯不羡仙呢。
子时过半,玉衡胡思乱想,辗转难眠。他起身去找梅傲霜,然而客房里却不见人影,床褥也是凉的。
梅儿啊梅儿,你去哪儿了?他想天枢已经睡熟,不可能暗害梅儿。难不成她走了?她是怪他优柔寡断,自己走了?
此刻什么都顾不得了,玉衡从灵虚观里飞奔而出。密林入口处,他看见月色下的梅傲霜。
他的九天玄女正等着他呢!
玉衡苦笑,怎么他认识的姑娘一个比一个厉害。玉衡问她去哪,梅傲霜浅浅一笑:“云台山。”
一路上农田市井,商铺摊贩倒是热闹太平,不日出了永城,两人已经谙熟。
永城外风貌迥异,到处是广袤的桑田,郁郁葱葱一望无垠,行半日,桑田阡陌之间才得见一块黍稻金黄的露田。
桑田是农户的世田,不必还公。
彼时孝文帝虽已宾天多年,但他推行均田令惠国利民,家家户户养蚕植桑。洛阳丝贸繁荣,中原百姓殷实。
梅傲霜摘了几颗殷红乌紫的桑葚递给玉衡,靠坐在桑树下,用指肚残留的桑葚汁染指甲,问他:“好吃么?”
玉衡点头,问她:“你怎么不吃?”梅傲霜说:“我不爱熟透的,有股子酒味。你说它好看么?”
“好看?”玉衡不明白。
“是啊,你别看这果子这么小,可它里面还藏着更小的果儿,一个个像珊瑚珠子似,不可爱么?”梅傲霜拈起一颗给他看。
玉衡看她明眸闪烁,觉得她更俏皮可爱。
梅傲霜看他腼腆,问道:“你笑什么?”玉衡道:“笑我自己,以前吃了那许多,也没觉察好看,现在觉着真好看。”
梅傲霜听的甜蜜,娇笑嫣然。玉衡喜欢这不一样的梅儿。
远处村落升腾起袅袅炊烟,两人便分食些黍米糕饼。玉衡问道:“去云台山,路过洛阳么?”梅傲霜摇摇头道:“你要是想去,咱们可以往许昌走。去洛阳作什么?”
玉衡解释道:“听师父说,那里在峭壁上凿刻佛像,想看看,没甚要紧的。”梅傲霜笑道:“你一个道士,倒惦记着佛像。去也成,你把这道袍换了吧。”说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件衣服。
彼时,佛道两教多有芥蒂,僧侣道士互相倾轧。玉衡诧异她是几时准备的,想想是了,一定是她换下染血的污衣时买了两件。
这一双白衣璧人,从东方未晞的紫云山巅到霞飞斜阳的洛水河畔,相依听渔舟唱晚,相伴观雁阵惊寒。
他们哪里知道,这样单纯静谧的时光,逝水流年。
洛阳城熙熙攘攘,他俩个找了间客栈打尖,刚要了壶茶,就看见跑堂的矮个子从楼梯口骨碌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爬起来直“哎呦呦”地揉屁股。
楼上怒气横冲的彪壮苍头叫骂:“好个狗眼看人低的杂种,你老娘是偷了那和尚的人了,你只管给那假和尚送酒送肉,想饿死老子,老子不给钱么。”
这时他身边多了个油头粉面的细瘦男人,阴阳怪气道:“嘻嘻,不是差钱,是嫌你粗鲁,怕你糟蹋了好吃食。”他嗓音尖利,像小刀一样刮人耳膜,听着比那彪汉的辱骂还让人难受。
掌柜的忙上楼作揖道歉,叫跑堂的赶紧上菜,赔笑说要免了酒钱。
谁知这下更乱了,从雅间里出来五六个皂衣苍头,显然是彪汉的同伴,一个个明晃晃的提出刀来,有说掌柜的势力,有说他欺软怕硬,还有说前日里也受了怠慢,既要免了今日的酒钱,也该把那日的钱还回来。
这一时间催酒催菜要钱,更有起哄看笑话的,顿时闹作一团。逼得那掌柜的直要磕头求饶,却被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从人群里揪了出来,将他送下楼去。
那男子自己堵在了楼梯口。玉衡瞧那男子背景,手持长剑,衣着华丽。
梅傲霜紧锁双眉,神情冷淡,好像极不耐烦。
那头一个生事儿的彪汉叫骂:“哪里来的杂种,敢管老子的闲事。”
那华衣男子也不生气,神情自若道:“真是粗鄙,不要总是杂种杂种的,让你身边的内贵人多下不来台。”
内贵人即是太监,这个称呼也算尊重,但太监这种尴尬身份当众戳穿,无异于众目睽睽之下被剥光了衣服。
瘦太监刚要发作,那彪汉已经挥刀上前,华衣男子不慌不忙地使用剑柄向他刺去,不肖说剑未出鞘,就连脚都未挪动一下,不但化开了对方的刀势,还将彪汉闪个趔趄。
玉衡惊讶他出剑力道看似软绵绵的,竟能轻而易举化解对方的劲力,真是邪门。
彪汉更是没反应过来,站稳后却不敢轻易动手,只拿语言寻衅,骂道:“狗杂种”这“杂种”刚出口,不自觉溜了一眼瘦太监,赶紧改骂道:“额,你个王八蛋,到底什么人?”
他这一改口,等同于昭告大家太监是杂种,彪汉溜的那眼更显的滑稽,引人讥笑,他原是怕得罪瘦太监,这一下更得罪的狠了。
瘦太监气翻白眼,嗓子更加尖利,指着华衣男子食指一翘:“不要命的东西,太岁头上你动土,给我上啊。”
只是“上啊”两字还未出口,那位华衣男子朗声道:“回去告诉刘司空,就说水仙馆的陆不凡不登官门。”
陆不凡故意顿一顿,果然瘦太监听见“刘司空”“水仙馆”,瞬间目愣语塞。
陆不凡见状,轻蔑道:“牡丹凋谢,唯觅语楼尚可小酌,若要议事,叫他去那。”
觅语楼乃洛阳城第一青楼,里面的女子色艺双绝。
更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名唤赵仰晴,素有“洛阳牡丹”的盛誉。
她一个月不过歌舞献艺四五日,余时吟诵调琴,不知引得多少名流商贾趋之若鹜。
那些达官贵胄若能与她对弈只一局耳,便足可吹嘘夸耀。
更兼其建设得亭台水榭,清幽风雅,确是当时洛阳名流聚会议事的佳选。
但在青楼里约见太监,这显是恶意。
瘦太监真比吃苍蝇还恶心。然而水仙馆是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官拜司空的刘腾,极力笼络的秘密组织。
他是万万不敢回绝的,只好忍气吞声带着那些苍头灰溜溜地走了。
掌柜的带跑堂的对陆不凡千恩万谢。
陆不凡吩咐道:“去请那桌客人。”因刚才的架势,楼下除了梅傲霜和玉衡,其他人早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