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看了眼堂弟,猜想张相爷留他,多半就是早上的事,可能也是要压一压吕洪生的怒气吧!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职房之中,又是剩下一老一小两人。
吕洪低头不语,很是沉默,张简之伏案办公也不急理会。
就这么耗着,足足过了一刻钟。
相爷处理完手头的事儿,放下笔墨,露出笑意。
“不错!”
吕洪生一愣,“老师说什么?什么不错?”
张简之,“你很不错。老夫还以为,经此大辱,你会大叫大骂,或者来老夫这里哭诉,请老夫给你出头。”
吕洪生:“”
他不说话,张简之也无所谓,“说说吧,恨吗?”
吕洪生抬头,露出笑容,“恨!”
“想报仇?”
“想。”
“需老夫出手吗?”
“不用!学生不能事事都靠老师提携。”
“不错。”
这是张简之第二次用不错这个词。
从文案之中抽出一道公文,“可是,你就算不用老夫帮忙也不行啊!”
甩到吕洪生面前,笑道:“虽然你还未正式拜师,可也算老夫的弟子了。动我张简之的弟子,哪有那么容易了结?”
吕洪生更是迷茫,拿起文书一看,目光骤然一凝。
激动的站了起来,“老师!!这”
张简之一摆手,止住吕洪的话头儿,“不用多言,本来这就是要给你的。”
“只是你毕竟年轻,升的太快,反而不美。加之官家在朝,也难通过。”
“现在好了,官家不管事儿了,也就容易了。”
吕洪生眼珠子都在充血,“老师,我!!”
“下去吧!”张简之摆了摆手,轻描淡写,“找你兄长拟正式公文,明天就上任吧!”
“记住!!”张简之面容一肃,“你可以恨,但不能不服!”
“那是弱者之行。人家比你强,又有什么不服气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比他们强。强到他们怕,强到他们不敢正眼看你!”
吕洪生紧紧攥着公文,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那死人一般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一丝神采。
那是期待是期待的神采!
向张简之重重一礼,“学生明白了,学生谨记!”
说完,大步出屋。
到了门外,吕师留还没走,显然是担心他,才等在这里。
见堂弟出来,整个人又不一样了,急切问道:“相爷都说什么了?你别放在心上,外人不帮吕家,咱们兄弟自己找回这一辱!”
却是吕洪生没说话,诡异一笑,把公文塞到了吕师留手里。
吕师留一看,嗡!!浑身一麻,手脚都在抽筋。
那公文上写着:荐大理寺丞吕洪生,兼锦衣卫副指挥使,主理稽查寻城之外衙诸政。
吕师留整个人都是懵的,随之又想通了诸多事务。
一拍大腿,“难怪!难怪了!!”
“难怪蜀王被革职之后,多少人盯着锦衣卫的高职,相爷都未有动作。原来原来相爷这是一直为你留着呢!”
“你你可真是深得相爷厚爱了啊!”
厚爱的吕师留都有点妒忌了。
吕洪生还是不说话,阴沉的很,心中却是暗笑,锦衣卫锦衣卫啊!
锦衣卫即使是外衙的那些精兵强将,也比大理寺那些草包强上一万倍。
如今皆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能做很多事,真的是很多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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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数日,朝堂内外,可谓突然安静了下来。
吕寺丞当街露腚的八卦没传几天,就渐渐散去了。
倒不是这桩八卦不美,而是另有原因。
一来,有百姓盛传,最近大理寺暗中抓了不少人,都是教改出来之后乱传风言的。百姓有些忌惮。
二来,那位吕寺丞不但还有脸活着,而且还活的挺好。不但继续打坐大理寺,而且还升了锦衣卫的副指挥。
这让百姓更为忌惮,慢慢的也就没人敢再说那事了。
而且,昨天朝中又传出来一桩大事,即官家久病不朝之后,工部再遭旧党重创。
有朝官上奏,将工部除军属工坊之外的铜铁冶炼、民船制造、以及民间营造等二十八监,划归民坊。
近三万工匠,由官籍转为民籍。
此事一经提出,居然通过了。
听说,王侍郎、曹侍郎等朝官也有反对,可是毕竟势单力薄,最后还是没能阻止。
如此一来,最大的影响就是闹的沸沸扬扬的蒸汽机项目,却是没法展开了。
你想吧,工部名下匠人一共就四万来,现在一下砍去三万,剩下那点人,还为炮坊、船坊这些重要工坊。本身任务就不轻,哪还有时间搞什么蒸汽机?
百姓们暗自议论,这是旧党针对王曹二人的手段。这么一弄,蒸汽机没法搞,自然也不需要学堂教改。
百姓们都骂,旧党没一个好东西,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谁让人家是官呢,自古以来,民不与官争,这是铁一般的真理。
说白了,民情可借,也容易。民怨可见,也常见。但民怒之势,非倾覆王朝而不可为之。
老百姓只是过日子,吃一吃瓜,还不敢与官斗。
总之,这一局,王曹所代表的新锐势力大败无归,几乎失去了翻盘的可能,百姓们甚至已经对教改绝望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会有转机,而且来的这么快。
有一个叫沈福海的商人,看准时机,找到了王仲林。
一张嘴就是,把蒸汽机给我,我能用它挣大钱。
条件就是,我出钱,给你办小学,办初学,办技工学堂。
说白了,就是这个商人要用他的钱替王侍郎施行民间教育。
结果,王侍郎连磕巴都没打,拍板决定与沈大商人合作。
这可就有意思了。
蒸汽机可是工部的蒸汽机,工部又是朝廷的工部。也就是说,蒸汽机是官产。
王仲林胆子再大,敢把官产卖给一个商人?他不想活了吗?
然而,有意思的就是这里。
王侍郎还就卖了,而且不管谁来,不管到哪儿,你都挑不出来理。
朝堂之上。
“王仲林,你大胆!你可知王法何在?”
王侍郎抄着手,眼皮都懒得抬,问了暴怒的董阎良一句,“王法?我哪犯法了吗?”
董阎良:“你无耻,竟还要诡辩!”
贾长德则道:“别演了,你与那沈福海之间的勾当,已然天下皆知,难不成王侍郎还要诡辩不成?”
“哦。”王仲林恍然,“原来是这个事儿啊!对啊,咱是和那商人有约定啊,我把蒸汽机交给他来造了啊!”
“你!!”
贾长德和董阎良都无语了,“你还有脸承认?”
“嘿!?”王仲林不干了,“特么你们那也叫嘴?说我诡辩不认的是你们吧?老子认了,又特么说咱没脸?”
“”
“”
贾长德和董阎良竟无语以对。
这时,吕师留出面了,两个废物,连吵架都不会,还能干点啥?
抢前一步,“好!既然你承认了,那王侍郎就算准备好接受王法之治了呗?”
你看看我,直击要害,和他废什么话?
却不想,王侍郎一挑眉,“那咱们可得说说了。卖给沈福海蒸汽机不假,可是触犯了哪条王法,你倒是说说?”
嘿?吕师留也气的不轻,还狡辩?
“你将官产私售,还不是犯法?”
王仲林,“我没官产私售啊!”
吕师留:“蒸汽机就是官产!”
王仲林登时脸色一板,“吕门下,可不敢胡说,你要侵吞民财吗?”
“我”吕师留没噎死。
王仲林逼前一步,“蒸汽机什么时候成官产了?”
“你!”吕师留也无语了,”蒸汽机就是官产!“
王仲林再逼上一步,“发明人是王五郎、亦思马因等人。”
吕师留咆哮,“他们发明就能算他们的私财了?这是什么谬论?那你工部匠人谁造的东西,就算是谁的私产了?”
王仲林一点都不着急,“当然不算私产。”
吕师留,“那你还狡辩?”
王仲林,“可王五郎、老亦他们不是工部的人啊,人家是致知院的院士啊!”
吕师留:“”
嚓有这事儿吗?他不知道啊!
强撑气场,“致知院那也是大宋的致知院,不算公产吗?”
王仲林,“真聪明,致知院什么时候是公产了?那是宁王的致知院呀!”
一摊手,“咱得讲理吧?你们说,是不是宁王办的致知院?朝廷何时?何地?由何人给致知院发过官方的文书?又有哪条宋律,承认致知院是官属机构了?”
吕师留:“”
完蛋!他也被喷懵了,也无言以对了。
王仲林这句把大伙儿都问住了,这是个问题。
官方从来没说致知院是大宋的正式机构。
不是正式机构,那蒸汽机就算是公产,也是人家致知院的公产,跟朝廷有个屁的关系?
一个个抓耳挠腮,让王仲林一个人就给ko了。
不过也有明白人,董学臣毕竟在朝几十年了,这点阵仗还难不住的。
上前一步,期间还瞥了一眼哑火的那三位。心说,一群废物,这都搞不定?
“不对!”朗声呵斥,“王侍郎说的不对,完全是歪曲事实!”
一脸正气道:“致知院,就是大宋公产,就是朝廷所属!”
“哦?”王仲林挑眉,“那董枢密说出个道道来呗?”
董学臣怕你这个?
“我来问你,致知院耗资巨万,哪来的!?”
众人一听,登时眼神锃亮,董学臣说到点子上了。
“那么多奖赏院士的真金白银,可不是宁王的私产吧?那是朝廷的钱!”
“对!!”
“对!!对!!”
“董枢密高见!”
“董枢密说的有理!那都是朝廷的钱。花朝廷的钱,还说不是朝廷的公产!?”
霎时之间,旧党就跟打了鸡血似的,都来了精神。
反观王仲林,皱眉沉吟,一旁的曹庆熏动都没动,懒得动。
只闻王侍郎道:“好像是这个么个道理哈!可是,敢问董枢密,这么多钱直接交给致知院了?”
董学臣看傻子似的看着王仲林,“那自然不是!”
不废话吗?送那些钱的时候,扶桑这边还不知道有致知院这么个玩意儿呢!
“致知院所用,乃是祥兴六年自扶桑万里海运到巴蜀的数万斤黄金。可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从朝廷拨出去的银钱!”
“哦。”王仲林点了点头,蹦出一句,“那你们得找璐王去啊!致知院是不是公产,他说了算,你说了不算啊!”
“我”
董学臣没气死,我找什么璐王?我找得着璐王吗!?
“璐王远在万里之外,你是何用意?”
结果,王侍郎一摊手,“那就没办法了,这事儿还真就璐王才能说了算。”
“你想啊,致知院刚办没多久,宁王就来扶桑了。虽然许诺了不少银钱给院士们,可大多没兑现。他走之后,是璐王办的这些事儿。”
“那谁知道璐王是以他个人的名义捐助的,还是以公家的名义拨款呢!”
董学臣气乐了,“个人名义?哪来的个人名义?”
“哟!”王仲林撇嘴,“那可说不准,没准就是璐王贪污的呢!呀,这么说,璐王要反啊!”
我噗!!!
董学臣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
特么的,好特么有道理,他也无言以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