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元年,6月19日,西宋,广南西路,下雷州。
广西路西部边陲地区多山少地,人口星罗棋布,交通困难,中央朝廷难以治理,但又不能放任不管。二百年前侬智高叛乱,席卷广西,宋朝平定叛乱后,在这一片地区设立了一大批密密麻麻的羁縻州、县、峒。又允当地土酋世袭为官管辖部民,州有刺史、县有县令、峒有峒官,依辖区大小而设,互不统属,不求他们对朝廷有什么贡献,只求不添乱就好。这下雷州就是其中之一。
过去几百年来,下雷州普家世代任刺史一职,管理着周边大山里几十个寨子,无功无过,与世无争。偶尔去南边给朝廷派来的官员拍拍马屁,送点山货换些赏赐回来,顺便采买些新鲜玩意,抓几个娃子,日子过得很是舒畅,也确实没闹过事给朝廷添乱。
可是,这些年来,他们这些土官的日子可就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下雷州核心的下雷寨中,刺史普查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普阿喜。后者正跪在地上,拿着一本,磕磕绊绊地读着:“居上,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临丧不哀,吾何以……”
普查自己也识不了几个字,也听不懂他读的是个什么东西,但看儿子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样子,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手上的藤条就往他背后抽去:“混账,我花了大把银元请先生教你,你就学成了这么个样子?混账!”
普阿喜拿书掩住后脑,求饶着说道:“爹啊,这才几个月,俺能认识这些字就不容易了,上面七七八八写的都是啥俺也不懂,你能让俺怎么办呢!”
说着,他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这几个月来他可苦了,被先生整天拘束着,早起读书,白日认字,晚上还要背诗,简直脑子都要炸了。
这时,旁边穿着儒衫的矮矮瘦瘦的鹿先生看不过去了,出声劝阻道:“刺史,莫要对公子过多苛求了,他初读书,如今能认全千字文,读读论语,已经算是天资聪慧了。若是从小开蒙读书,未必不能中进士……”
普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痛哭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把手中藤条往地上一扔,颓唐地说道:“儿子,你没赶上好时候啊。你爹,你爷爷,还有我爷爷……都读个屁书,生下来就是该接这个刺史的班的。也就苦了你,接班还得考那劳什子科举才行,不然,不然就……”
说到这里,他也呜咽起来:“不然咱这几百年家业,就要改土归流了!”
客观来说,宋朝对西南边境的羁縻制度是比较成功的,虽然对土官没有太大的约束力,但确实也将朝廷权威和体制化思维种到了他们心里去,文化上有了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土官们也没有什么反抗之心。历史上这套体系后来被元、明沿用,一直延续到了明朝中期,才闹出比较大的“播州之乱”,之前一直都很平静。
但是,毕竟也仅是不乱而已,没法输出太多资源,对朝廷食之无味。
如果是一个强大的大一统王朝也就罢了,费不着为这一点边边角角劳师动众,但西宋蜗居西南之后手上就剩了那么点地盘,自然对任何一点可能的肉都很重视。
因此,靖安朝廷就在各羁縻州搞起了“改土归流”,去土官置流官,将土地和人口纳于朝廷治下。能多收多少税赋倒是其次,关键是将山林之间悍勇敢战的土兵收入麾下,对靖安朝的军力是个有力的补充。
此举定然会让土官们不爽,但朝廷也是有凭恃的。新军经过多年锻炼,又分田到户、兵有战心,战斗力今非昔比,定能轻松把反叛镇压下去。而且,贾似道等朝堂诸公也是老谋深算的,没有傻傻直接去削藩,而是一手大棒的同时也一手给了甜枣,允诺各土官只要经过“科举”,仍可继续为官,这就削减了反抗的力度。
在这一手大棒一手甜枣的压迫下,各地土官们难得地读起了书,下雷州的普家自然也不例外。刺史普查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只能寄希望于儿子普阿喜了,去南宁府请来教书先生教他念书。
可到现在,眼看着科举的日子近了,儿子却连一本都读不熟,这让他如何不痛心疾首!
正当普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的时候,却突然有一名侍从跑到大堂门口,惊呼道:“来了,他们来了!”
闻声,普查和普阿喜都吃了一惊,道:“这就来了?”
他俩赶紧出了大堂,登上了寨里的木塔,然后果然发现寨东的黑水河上有一行小船溯着河水一点点过来了,船上挂的正是“宋”旗。
普阿喜哭丧着脸说道:“真的来了,要来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