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而且雕拦画槛,绣户绮窗,样样都极备精巧,什么桃花坞啦、芸香小筑啦、枫叶亭啦、梅屋啦,各有各的名目和特色。阮大铖有了这座华美舒适的园林,再加上他家里一流的烹饪、一流的戏班子,便千方百计诱引各方面的人士来歌舞宴饮、说剑谈兵,着实热闹风光了几年。
私邸的戏堂内灯火通明。一群小女孩儿正聚在大堂中央的红氍毹上排练。有的坐在一旁弹琴吹笛,有的正在走场唱曲。阮府的戏曲教习臧亦嘉亲自掌着鼓板。
臧亦嘉大约有四十多岁,长得苍白清秀,下巴没有蓄胡子。他全神贯注地掌握着排练,每当发现有人奏错了音调,或是唱错了板眼的时候,他就吃疼似地眯起一只眼睛,同时更加用力地敲击鼓板,仿佛要以此提醒出错的人注意。
阮大铖正坐在上头的一张花梨木攒牙子翘头案后面,一边看戏,一边自斟自饮。马士英此时在家丁的引导下来见朋友。
“圆海兄,我来见你了。”园海是阮大铖的号,他比马士英要年长几岁。
“瑶草兄,你来了。”瑶草是马士英的号。
“你又在编排新戏了?”
“是啊,她们正在练我新写的《春灯谜》。”
《春灯谜》的剧情是由几场误会组成:宇文彦观灯时与女扮男装的韦影娘彼此唱和,后韦影娘误入宇文家舟,被宇文之母认为义女;宇文彦醉入韦家官船,被影娘之父怒送狱中。宇文彦之兄状元及第,因唱名之误改为李姓,以巡方御史审理此案;宇文彦恐辱家门,亦改名姓,被棒打之后释放。后宇文彦亦考中状元,兄弟俩都娶了韦家姐妹,宇文彦与影娘成婚。
马士英听完剧情大概,开口赞道:“好一个一波三折,圆海兄的文采可以追赶汤显祖了。”
“哪里,哪里。”阮大铖嘴上谦卑,心里怡然自得。
听完戏,阮大铖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场所。两人由小厮提灯引路,一同离开戏堂,沿着曲折的回廊走到书房。
阮大铖的书房设在一个独立的小小庭院里,是一明一暗的两间平房,外面照例是花草木石,室内却布置得出奇的简朴。特别是里面一间,只有数架图书,一张长榻,几把椅子;书案上除了笔墨纸砚之外,并无任何珍奇玩好之类的摆设。墙壁上也只是正中一面挂了一幅《百子山樵笠屐图》,画中的阮大铖头戴斗笠,脚蹬木屐,一副世外闲人的神气。
马士英满心以为阮府到处都是珠帘绣幌,陈设精奇,这书房想必也是极其华美讲究。万没料到竟是如此简朴,脸上不禁露出惊讶的神色。
两人进了书房,仆人重新奉上茶来之后,阮大铖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说:“瑶草兄是否认为我这书房过于朴素简陋了,这是有缘由的,我曾经在牛首山祖堂寺住过一间简陋的僧房。屋内只有两椅一桌。不过说来也怪,偏是这样的陋室中,我反而万虑俱洗,胸无杂念。每夕三更之后,灯前独坐,便飘飘然神游于别样境界,握笔展纸之际,竟是文思喷涌,如有神助,写出了不少好戏、好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