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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2/2)

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众人依旧垂头思索,眉头都轻微蹙起,脸上隐含忧色。良久,忽听一人道:“不想了,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就得了!”此话一说,便有几人应和:“没错!”“对啊,我们各回各的山寨,继续做我们的寨主!打家劫舍劫富济贫不就是了!”贾甫顺出言阻止:“万万不可,我们这次这么一闹,不要说单庄主,我怕整个七省绿林都会上了黑名单,不就等于自投罗网吗?”有人道:“贾兄的话说的有道理,不如我们就到漠北去,在那里没人认识我们!”话音刚落,就有人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等怎么说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怎么能做缩头乌龟躲起来呢?不行不行!”咬金听了半晌,突然说道:“那不如这样啦,我们把尤兄家后院的金子挖出来分了它,然后大家改个名转个行不就行了!”说完颇为沾沾自喜,这么棘手的难题就被自己一语解决了!史大奈一盆冷水浇上来:“名字改得了,你样子改得了吗?不行,这根本不行!”咬金闻言,想到“混世魔王”那副画像,还不得画了上千上万幅来追杀自己啊,顿时泄了气,垂着脑袋再不说话。李蓉蓉静静听着,见众说纷纭,根本拿不定主意,突然站起身道:“各位英雄,可否听小女子一点意见?”众人都仰头向李蓉蓉望来。李蓉蓉亭亭玉立于坐在地上的群雄中间,绝世独立,她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裙,身影在火光勾勒下越发窈窕温柔,眼神如一波秋水般明亮。李蓉蓉脆声说道:“各位英雄为了朋友之义,将济南城弄得天翻地覆,大家都已成为朝廷钦犯,已无回头之路了。既然如此,大家为何不考虑为天下苍生做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呢?”王伯当隐隐料到些什么,问道:“李姑娘,你的意思是举旗起义,反j□j?”众人大哗,心神震惊,纷纷失声叫道:“啊,这就是造反啊!”他们从未想过造反,都觉得这是一条极其难走的路,他们不曾想,也不敢想。李蓉蓉的声音清越如珠,在夜空中悠悠荡开,压住众人的议论:“有何不可呢?天下百姓在杨广的j□j下,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待有人振臂一呼,便可群起而应之,成立义军推翻j□j!”众人都是大震,一时仔细思量着李蓉蓉的话,心中怦怦跳动,都觉此事关系重大,需小心考虑,造反不比别的,一个不慎,便是抄家斩首的满盘皆输。王伯当问道:“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怎么和朝廷的百万大军相比?”李蓉蓉不慌不忙,从容答道:“三国时,曹ca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是何等的庞大,而刘皇叔呢,只不过是个亭长而已,但他的义举乃民心所向,自然一呼百应。如今以单庄主在绿林中的威望,秦大哥在江湖中的名气,以各位英雄在江湖中的地位,召集义兵应该不是难事,只要是正义之师,何愁大事不成?”李蓉蓉环顾众人,眼里有希望的濯濯火光跳跃,许是讲得慷慨激昂,双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这一番话引经据典,入情入理,众人听了,都觉怦然心动。罗成抬眼望她,声音清冷道:“可是姑娘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那会怎么办呢?”李蓉蓉神色执着,昂然道:“大不了就是一死!”“对!”单雄信猛然一声大喝,站起身来,“李姑娘刚才说的非常对!”他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负手对众人道:“你们不是常说只要有人造反,你们就会拼死追随吗?我们与其等待别人,不如我们自己带头——揭竿起义!”以前群豪是说过这话,但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先走这第一步,眼见单雄信发话,那还有什么迟疑,都举拳轰然应道:“好!”尤俊达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大树林起义!”李蓉蓉沉静的语气中蕴着些豪气,道:“万万不可!我们绝对不能躲躲闪闪,一定做得惊天动地!我主张先攻陷一个城池,一来可以招兵买马作为根据地,二来可以公告天下以增声势!”王伯当深深凝视着李蓉蓉,眼里有了一些异样的东西,深吸一口气道:“李姑娘虽是一介女流,却胸怀大志,心思缜密,我王伯当自愧不如深感佩服!”王伯当文韬武略俱是上乘,虽得他赞赏,李蓉蓉也只淡淡道:“王大哥过奖了。”单雄信眼望四周,郑重了神色道:“我要把话说清楚,此事事关重大,性命攸关,我们走的是一条不归之路,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我不以帮主之位强迫各位参加,不参加的也是人之常情,下面请参加的各位站起来!”“好,我参加!”“算我一个!”“……”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最后只余罗成一人坐在地上,一袭湛蓝滚边白衣在夜色中更衬出他的惹眼。樊虎奇道:“咦,罗兄弟,你呢?”罗成望了望众人,正待说话,史大奈已道:“人家可是小侯爷,怎么会和我们一起打仗呢?我看到时候不打我们已经不错了!”史大奈知单雄信不喜罗成,说话的时候语气便带了一丝轻蔑,罗成一气之下便腾地站了起来,反问道:“谁说我不敢?”叔宝忙道:“表弟,你出身不同,我不想连累姑父姑母,等我们大事有所成之后,你再劝服姑父,来投奔义军。”罗成想起父母,意气冲动的脑中微微清醒,一时默不作声。刚才罗成独独不站,众人听了史大奈这番话,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满,纷纷议论起来。李蓉蓉见状忙道:“大家不要为难罗大哥了,他有他的难处,只要他有心支持我们就足够了。”单雄信也不看罗成,道:“既然该站的都站起来了,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们应该攻打哪里、怎么个打法,大家有什么建议尽管说出来!”咬金不假思索道:“那就先打济南啦,反正我们以前打过了!”有人反对道:“济南人多不好打,还是先打宁江县吧!”如此一番,众人顿时分为两拨,或支持打济南或支持打宁江县,争论不休,刚才还平静的大树林此时又喧闹起来。叔宝突然高声道:“大家安静一下,听我讲!”众人都颇服叔宝,见他发话,说了半头的话都吞进了肚里,马上安静下来。叔宝道:“行军打仗不同于一般的江湖争斗,我们一定要有一个周详的计划才行,徐道长足智多谋,我建议由他来做我们的军师,和计划我们下一步的行动。”咬金一听,忙不迭叫道:“哎,就像诸葛亮一样!”单雄信也笑道:“徐道长外号小诸葛,我看这军师之位,非他莫属!对不对?”“对!”众人如雷般呼应。徐茂公自刚才商讨以来一直没说话,此时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道:“多谢大家对我委以重任,我们现在势单力孤,不宜做远攻、强攻,以我所知,距此西北三里有一金堤关,守将不过百,最宜作为我们第一击的目标。”罗成问道:“可是我们就十几个人,如何攻陷一个城高墙厚,而又有守将跟三百守兵把守的城池呢?”徐茂公顺着罗成的话道:“所以……只能智取。”他的眼睛缓缓扫过众人脸庞,目光落在叔宝的雁羚甲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在座的只有秦兄。”叔宝郑重道:“一切听从军师吩咐!”“好。秦兄背离杨林只是今日之事,相信还未传到金堤,而金堤的守将对杨家的太保不会存有戒备,秦兄你就以杨家太保的身份到访金堤关,骗守将打开城门,单庄主你带领众家兄弟在城下以草木掩饰准备攻城,能够说服守将投降最好,如果不能的话,就要速战速决杀入城门,绝对不可以让城门关闭!因为以我们现在的实力,绝对不可以强行夺城,一旦我们的行踪暴露,朝廷大军杀至,我们大家将死无葬身之地!”徐茂公脸色肃穆,口齿清晰,将其中要害利弊讲得十分清楚详尽。众人静静听着,不时相顾对视,心里泛起隐隐的兴奋和激动。徐茂公续道:“还有一点大家要记住,我们要降兵降将不杀,这才是一支仁义之师,大家明白没有?”“明白!”众人齐声呼喊,惊天动地。“好,人的警惕性在黎明一刻是最松懈的,我们就趁机行事!秦兄,你负责单人独进,引守将打开城门!”“是!”叔宝肃然道。“单庄主,你带领程咬金、史家兄弟、南北双煞在城外埋伏,负责抢关;王兄,用你的神箭掩护大家,若有人想关城门格杀勿论;我负责在此保护家小;贾甫顺,你负责传递消息。”“遵命!”众人见徐茂公安排合度,心悦诚服,齐齐抱拳应答。徐茂公差不多给每个人都分配了任务,却少了罗成。罗成有一瞬间的愕然,问道:“哎,那我干嘛,军师?”叔宝道:“表弟,你在这里多留无益,你还是尽快赶回冀州吧!省得姑父担心你和这群人的关系。”罗成微一点头,朗声道:“嗯,那我就等各位兄弟的好消息!”徐茂公抬头看了看天色,神色越发凝然:“现在离黎明前还有两个时辰,大家休息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大家各就各位,准备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好!”众豪笑意凛然,热血沸腾。众人分散休息之时,徐茂公却走至树林一处偏僻之地仰望星象,王伯当知他心意,慢慢跟上来问道:“军师,此战凶吉如何?”“帝星阴沉不定,有东去之势,七杀破军移走中宫,主兵凶杀戮,来日中原必然是多灾多难。廉贞右弼争辉,吉星非主我方,今日之战,吉凶难料。”徐茂公转头看向王伯当,眼里有一丝异样的光芒,问道:“王兄,你对这次起义有什么看法?”王伯当神情微微激动:“人生在世,只不过是短短数十寒暑,如今难得结交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为天下苍生福泽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他深吸一口气,平抚了情绪道:“就算王某来日不幸丢了性命,亦无悔此生!”徐茂公稍稍安心,这才道:“王兄,贫道有一事十分好奇,想向王兄请教。”王伯当一愣,又旋即笑道:“军师请讲。”“王兄一手三箭的神技,师承何处?”王伯当心里微惊,转身缓缓走开几步,这才道:“军师为何有此问?”“王兄一手三箭的神技乃是北魏皇朝鲜卑拓跋家族一脉相传的绝技,绝不外传,而王兄才高八斗,见闻强博,绝非一般草莽英雄可为,所以贫道对王兄的身世有好奇之感。”王伯当斜了眼睛去打量徐茂公的神色:“军师怀疑我并非汉人?”徐茂公肯定道:“是!而且是鲜卑拓跋皇族一脉,对不对?”王伯当沉默片刻,蓦然转身,眼里有十分的清楚和了然:“军师,如若我答是的话,你是否会怕我等异族有复辟之心,拒王某于义军之外?”徐茂公淡淡道:“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又何来种族之分呢?况且你我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我不想对王兄心存疑问,影响未来的决定,故而只想问个清楚,如果王兄有难言之隐的话,贫道亦不勉强。”王伯当走到徐茂公身前,眉目间带了几分伤感和忧愤:“军师海量汪涵,王某实感佩服,可是天下之人并非每一个都像军师一样,容得下我这个异族。”他叹一口气,终于决定以实相告,沉声道:“实不相瞒,王某体内确实流着鲜卑皇族的血。”徐茂公的眼睛紧紧盯着王伯当,好似看穿了他一般,问道:“可是以王兄的家庭和才智,怎么会甘心在绿林帮会做一个副帮主呢?”王伯当双眸深沉幽暗就如这夜色一般,含着几分伤痛和寥落,他缓缓踱步道:“我自小就得先父精心培养,寄望我能出人头地,我二十岁就考到文状元武探花之位,只可惜,只因为我是异族,朝廷弃我不用,先父一气之下身亡,自此,我就对朝廷的官僚制度深恶痛绝!既然官场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王伯当越说越激动,脸上带了一丝倔强和傲气,“之后我就易名王伯当,投入二贤庄,希望一身的才学得以发挥,单二哥他也对我另眼相看,把帮中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我来管理……”王伯当深深叹了一口气,有壮志难酬的怅然,“只可惜我面对一帮粗犷英豪,有学非所用之感,希望此次能大事有成,给我机会证明,多年寒窗并未白读!”王伯当转过身去看徐茂公,徐茂公的眼里露出深深的了然。这一番话王伯当藏在心里十几年,一直没对外人吐露,也许是今日的起义点燃了他心中的豪情壮志,又也许是第一个懂得他的人的出现,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毫无保留地将心中的惆怅与愤懑全部发泄而出,如此畅快一吐,心里倒也好受了些。徐茂公的声音里有让人安心信任的沉稳:“放心,你的治国之才,终有一天会被人赏识的。”王伯当不置可否地笑道:“多谢军师安慰。军师,王某的身世除了单二哥之外,无人知晓,王某希望军师能够为王某保守这个秘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这个当然。”徐茂公突然心中好奇,问道,“请问王兄的真实姓名是……”“拓跋旺,军师你满意了吧?”王伯当露出一丝无奈而狡黠的笑容。徐茂公淡淡笑道:“拓跋旺?反过来的意义……”他双眼一亮,“就是王伯当!”见王伯当面上露出笑意,徐茂公喃喃品味:“拓跋旺?王伯当?呵呵……”两人相对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