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绫罗,插金带银,花容玉貌的,便当是安宁公主那大奶奶了,才要称姑奶奶,忽见老管家的称她是阿桑姑娘,方知不过是个有些体面的丫头了。
于是心中稍有轻松,拉着外孙儿上了炕,又接过小丫头子斟了茶来吃。
只是就在这当口忽的只听见咯当咯当的响声,大有似乎打箩柜筛面的一般,不免东瞧西望的,忽见堂屋中柱子上挂着一个匣子,底下又坠着一个秤砣般一物,却不住的乱幌。
夏老太太心中好奇得紧,问道:“这是什么物儿?有甚用呢?”正呆时,只听得当的一声,又若金钟铜磬一般,不防倒唬的吓了一个大跳。
阿桑捂嘴一笑:“姥姥不知,这是我们爷最离不开的物件,叫西洋钟表,爷不按时辰走,一天该到什么时辰,全看这个表。”
夏老太太一听很是新奇,见那钟表的东西接着又是一连下,才要伸手摸摸,只见小丫头子们齐乱跑,说:“奶奶们下来了。”
老管家与阿桑忙要去,命夏老太太只管等着,是时候他们来请你。
说着,屋里的人都迎出去了,夏老太屏声侧耳默候.只听远远有人笑声,约有一二十妇人,衣裙鲜亮,渐入堂屋,往那边屋内去了,又见两三个妇人,都捧着大漆捧盒,进这边来等候.听得那边说了声“摆饭”,渐渐的人才散出,只有伺候端菜的几个人。
半日鸦雀不闻,忽见二人抬了一张炕桌来,放在这边炕上,桌上碗盘森列,仍是满满的鱼肉在内,不过略动了几样。
那小外孙一见了,便吵着要肉吃,夏姥姥一巴掌打了他。又忽见阿桑的笑着走过来,招手儿叫他。
夏老太会意,于是带了外孙儿下炕,至堂屋中,阿桑的又和她唧咕了一会,方过这边屋里来。
老太才一进门,只见门外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南窗下是炕,炕上大红毡条,靠东边板壁立着一个锁子锦靠背与一个引枕,铺着金心绿闪缎大坐褥,旁边有雕漆痰盒。
那安宁公主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花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端端正正坐在那里,手内拿着小铜火箸儿拨手炉内的灰。
奶徐熙怡坐在炕沿边,正捧着小小的一个填漆茶盘,盘内一个小盖钟。
那安宁公主并不知道人已经没个规矩的进来,此刻只管拨手炉内的灰,慢慢的问道:“大娘是哪里人啊?”一面说,一面抬身要茶时,只见老管家的已带了两个人在地下站着呢,这才忙欲起身,只是犹未起身时,已经满面春风的问好,又嗔着老管家的怎么不早说。
夏老太太在地下拜了数拜,问姑奶奶安。安宁公主忙说:“快搀起来,别拜,请坐。我年轻,爷的亲戚都不大认得,也不知是什么辈数,不敢称呼。”
夏老太在炕沿上坐了,那外孙儿便躲在背后,百般的哄他出来作揖,他死也不肯。
安宁公主只说无事,小孩子都这样,又瞧了一眼徐熙怡,跟她笑道:“你我才进爷家门,这些亲戚们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他们弃厌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还只当我们爷发达了,眼里没有他们这些亲戚呢!”
夏老太太一听忙念道:“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的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象话。”
安宁公主笑道:“这话没的叫人恶心.不过借赖着叔祖夏言的虚名,得了皇帝的赏识,谁家有什么,不过是个旧日的空架子。俗语说,‘朝廷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呢,何况我们爷呢。”
说着,又问老管家的回了爷了没有。
老管家急忙说道:“爷一早去了北镇抚司了,还没有回!”
安宁公主点了点头,道:“你去瞧瞧,要是爷回了府,得闲儿呢就回,看怎么说。”
老管家急忙的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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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今日一早夏慕便乘着轿子去了北镇抚司,才正堂见到朱希忠时,只见他脸色不太高兴。
夏慕急忙给朱希忠见了个礼,朱希忠头也不抬,只是往哪座位一指,夏慕瞧了一眼杨千万在一旁候着,心知又是有了大事,便坐在座位上对着杨千万笑道:“怎么,杨大哥,这又是哪位惹国公爷气了?”
杨千万急忙嘘了一声,坐到夏慕身前,小声说道:“哎,说来这件事跟你这个宁远伯还有点关系!”
“哦!”夏慕一听,心头起了心思,急忙问道,“此话怎么说?”
“伯爷不知道,你同门那个学兄,第一硬汉杨继盛昨个夜里回来了,可是这好家伙,一回来就嚷嚷着非要弹劾严家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先前他就是因为弹劾仇鸾的马市,才被贬的狄道,这回回来不得消停,又是赶上胡宗宪三司会审的案头,这不明显的添乱吗?而且还上书了内阁,说什么宁可枝头抱香死,说什么不在其政,不谋其职。这是非要给天捅了窟窿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