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上午,把宫城里面该去的衙门走了一遍,下午时分,李曦才转马来到京兆府尹衙门,来拜会自己名义上的顶头上司,京兆府尹兼江淮转运使裴耀卿。
“其实要说到这个转运使,朝中诸公有很多人都比本官更合适,只不过陛下既然点了本官的名,倒也推辞不得,想必陛下是觉得去年北征契丹之战,本官任副将,统筹粮草之务尚算得力吧,这才又委派了这个差事。不过我虽然名曰正使,其实也就是挂个名头,具体的转运之事,还是要你李大人来承担的,我大不了就是摘摘桃子分润些你的功劳而已!”
坐在京兆府尹的公事房里,清茶一盏,满室书香,裴耀卿款款而谈,人倒是随和得紧。
李曦闻言笑笑,去年朝廷北征契丹的事情,他当然已经是知道的,毕竟这事情才过去没多久,而且说到起来还很有传奇姓,一直到现在,街头巷尾仍是热议不休。
去年,朝廷北征契丹,玄宗皇帝任命裴耀卿为信安王李祎的副将,命他统筹粮草等后勤事务,为大军的后盾。当时,奚也与契丹为敌,玄宗皇帝想厚结奚酋长以增大自己的力量,于是又调拨给裴耀卿绢二十万匹去分赐立功的奚首领。
裴耀卿受命后怕出意外,即先派人与奚各酋长约定时间,然后分别给赏,一天时间将事情完毕。当时,与奚相邻的突厥、室韦等部曾经伏兵险要,谋图抢劫财物,但由于裴耀卿谋划有力,使他们空等一场。
这事情通过口口相传传回长安,一时间满朝赞誉之声,而裴耀卿也很快就被召入长安,出任了位高权重的京兆府尹。
不过听他话里说的颇有玩笑之意,李曦便忍不住也道:“裴公若是肯摘桃子,那可是下官的荣幸了,那至少证明有桃子可摘啊!下官就怕自己能力卑弱不克重任,到时候只怕裴公您摘不到桃子,反而要沾了一身的痒啊!”
裴耀卿闻言哈哈大笑。
听出李曦话里的真诚,他倒也不吝指导,权作是自己出任江淮转运使也做了点事情了。因此谈笑几句之后,他便拿出一副简单的大唐地图来——当然,很简单,甚至在李曦这个看惯了后世卫星测绘的标准地图的人来说,这地图简直是不堪入目,但是在大唐来讲,这地图可不是随便谁都能见到的,要么,是六部的,要么是朝廷大员,要么,就是一些有过军旅生活的将军们,裴耀卿允文允武,哪个身份都不差,这地图他自然不缺。
手指头落在长安城的位置,裴耀卿缓缓地道:“长安缺粮,往西、往北都是穷鄙之地,指望不上,西北,河东道倒是还算富庶,但是,那里产的是粟米和麦子,你来到长安时间不短,此前也做过官,所以你该当知道,作为朝廷最大开支的军粮和官俸,都是以大米支付的,所以,河东道显然无粮可调,而且,其实河东道也并不富裕……”
说着说着,他的手指落到江南,长江口,道:“我大唐真正的富粮区,在这里,扬州方圆,所以,要调米粮供给长安,必选江淮。”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长江口那个地方用力的点了点,却又叹了口气,道:“只是,江淮漕米要想送到长安,不容易啊。你来看,往年,漕粮都是在扬州会齐,几千条船,经运河,入淮河,由淮河,转汴河,由汴河,进大河,入大河之后西上,经三门之险,再转入渭河,最后,才能到达长安,这一路过来,路途蜿蜒,三千许里呀!”
他叹了口气,丢开地图坐回去,道:“由江淮至洛阳,虽然路途遥远,而且还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是到底一路顺畅,说来还算容易,最难的,就是洛阳到长安,这八百里转运之难,不下于蜀道啊!”
“所以,本官的看法,你上任之后,其他事情都还可以先放一放,漕粮征集、组织船只、组织运力,这还都是小事,最关键的在于,由洛阳到进入渭河这一段该怎么走!”
“自古崤函之固,天下闻名,走陆路,不是不可以,但是靡费太大,运费几乎倍于粮价,这个别说百姓们承受不了,就是朝廷也受不了!顶多也就只好算作一种补充而已,不可常用。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走水路,但是这个水路……难哪!”
说到这里,他放低了声音,道:“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道吧?就在三门这一段水路上,每年都要死几十个人,都是因为逆水而上运粮,最终船只倾覆而死。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只说死了几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