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成年的灵魂,哪怕她此前见过不只一次血,杀了不只一个人。可此时此刻,她依旧紧张,或者说是激动。

    这是真正的战场,还是古战场。不管电视里看了多少,书里描写了多少,都及不上这短短的一瞬。

    只是往这里一战,只是听着那号角声响。

    没有所谓的战前宣言,也没有将军抑扬顿挫的演说。有的,就只是肃穆,只有紧张和激动。还有那隐隐泛现的各种气。

    有腾腾的杀气,有淡淡恐惧,也有小心的懦弱……

    “怕么？”云龙玄玉与肖灵,永远都是在一起的。不管面对什么,不管哪个战场。

    他的声音小,但因离得近,到不妨碍她听。

    肖灵想笑,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可问的？怕不怕都是要往前冲的,怕也必须不怕,狭路相逢勇者胜,如果她还未战便先怯了,那不是找死么？所以,除了不怕,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不过,她确实不怕。“不怕。”回答了,却并不想现在跟他多说什么。虽然到这里以后,她一直想问他,“可后悔？可嫉妒？”但她也没问。

    因为没必要。后不后悔,他们现在都到了这里。一路走过来,已经走得太远,后悔也晚了。只能告诉自己不悔,然后坚持的走下去。

    至于嫉妒……她想起前两天那个远远的带着仪仗的太子殿下,那样的高贵,那样的傲然,那样的……可笑。

    到了这种地方,居然还端着他皇太子的架子。

    虽然她看着觉得那就是个笑话,可不得不说,那样的鹤立鸡群,那样的突显于万人之中……的确很容易给人以优越感,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孤傲感。

    世人总是喜欢这样的感觉的,并且一直追逐不休。而那个位置给人的感觉也的确很好,好到足以为那个位置舍弃很多东西。一旦站上去之后,不是大彻大悟,不是悲大喜,都无法再放手。

    所以,她不用问云龙玄玉,因为他必然是嫉妒的。区别只在于,这嫉妒会不会影响到他。是保持理智,良性竞争。还是失去理智,疯狂起来。

    这两天看来,云龙玄玉还没有失去理智。

    “前行。”江典突然传来命令。

    肖灵望了一眼远处的指挥旗,提紧手里的长枪,跟着大部队前行。

    前行三里,停住。

    前方是一片开阔地,他们这一列阵的人,站在很靠前的地方。最前边的拿着盾牌,后面是弓箭手,他们在弓箭手的后面。

    前方一阵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太和国的大军也到了。

    远远的,肖灵无法看清太和国的任何一个人的面目。两军相隔两里多路停住,待两方全都布好兵阵。便见两边同时出现一个骑着马的将领,他们策马到开阔地中间,相互说了几句话,便打了起来。

    两人使得的都是长枪,大衍这边的是银枪,太和的那个是金枪。两人枪来枪往,马来马去……双方交手上百回合,大衍这边的将军突然迈了一个破绽,诈败佯逃。金枪提枪追来,金枪高举就要刺去。、

    战争(四)

    结果银枪一个回马枪……直接将金枪刺了个透心。银枪打马前行,借着这力,将枪抽出。策马回转,从马侧抽出马刀,来到金枪身边,高举马刀,一个弯腰,狠狠的砍下。便将那金枪的头给砍了下来！

    “哦哦哦！！”见到此景,大衍的人开始呼喝,这是对英雄的助威,也是给他们自己打气！！

    银枪用枪挑着头颅回转大衍阵前,高扬着人头……“末将不负使命,以敌寇首级祭旗！”

    “祭旗！祭旗！祭旗！祭旗！”

    肖灵举着长枪,跟着呼喊着。

    这一瞬间,所有人都在呼喊,这是第一次胜利,士气恢弘。

    杀！！将军不会错过这样的时刻,战意正浓,士气正高。不杀还待何时？

    对方虽败不颓,也挥兵而来。

    呼喝着震天的杀声,随着将军旗一挥,随着侗铁的一声令下。所有人往前冲着。盾兵扛着盾在前,弓箭手开始射箭,箭羽如雪。

    “跟着爷。”即便这种时候,云龙玄玉依旧没忘记招呼她一声。只是,他的心情亦无法平静,因此,他早已忘记了,他在她的面前早已不称爷了。

    肖灵没时间应他,只是紧紧的跟着。

    敌人的箭羽落下,挥枪打开。冲,向前冲……终于近了,弓箭已无用武之地,大家一起挥刀挥砍劈刺。

    这一次的敌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他们的刀枪与他们的一样的利,他们的力量与他们一样强,他们的心与他们一样的见过血,一身煞气,一样的……不死不休。

    杀！杀！杀！

    除了杀,再无别的想法。枪刺进肉里时的感觉已经无瑕去体会,早已麻木,且太习惯,早无了开始的多思多想。避开狠戾的一刀,没有心惊胆颤,没有后怕心慌。理所当然,不当回事,唯一做的,就是用自己的武器杀回去。要了他的命……

    血喷了一头一脸,再不会嫌它脏,嫌它臭,更不会恶心。有的只是麻木,偶尔有的,也只是高兴。因为能够觉到血的温热、粘滑,腥臭,那证明自己还活着。那证明,有敌人死了……

    有战友在自己身边倒下,来不及伤心,来不及感叹。唯一做的,就是将利刃刺向杀死他们的敌人。替他们补上一下,让敌人替他们赔命……

    肖灵没有麻木,只是在这样的时候,脑子里不想更好。

    容不得她偷j耍滑,也容不得她投机取巧。甚至于连装死避祸都不行,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因为她站在云龙玄玉的身后。他将他的背留给了她。

    虽然知道,他的背后站着的不只她一人,还有玄字辈的众人。可是……他说过,“站在我的背后。”这句话,他只对她一个人说过。

    而她应了,她会站在他背后,不是躲避,而是替他守好他的背。绝不会让任何人,从他的背后伤到他。

    “小林子,够了。”

    长枪从敌人的脖子里抽出来,她被玄九拦住。

    肖灵一枪差点反射性的扎出去,听到云龙玄玉的声音才缓过来。然后才听到锣声……此时的锣声,代表着收兵！！

    战争(五)

    “你疯了吗？”被拉回来,才发现,原来她竟然追了出去。

    肖灵嘿嘿笑了一下,她果然是一个很容易投入的人啊。杀起人来,也会停不住手。好在,她还记得,谁才是敌人。

    看着云龙玄玉的黑脸,肖灵耸耸肩：“我杀得太顺手了。”

    她这一笑,让边上看的人都是一悚。杀人杀到顺手,杀到望乎所以的……这位绝对是第一个。再配上那一身的血,从头到脚,没有一点干净的地方。哪怕是脸上……这一笑,却是露出了那白森森的牙齿来。

    再看她的个子,才到别人的肩膀……那瘦小的胳膊腿。

    实在是维和的很。

    肖灵可不管在别人的眼里是什么感觉,她此时的感觉非常的好,好似整个身体里的血液全都起来。但这种状态很不对,她知道。这是灵魂带来的病态,罔顾人命,甚至面对这种情况,会兴奋……她不会跟别人说,此时的她的眼里,全都是血色,让她兴奋的想要疯狂的血色。

    她的灵魂在叫嚣,她的身体在颤抖。

    “小林子,没事吧！？”云龙玄玉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妥。

    眼里的血色猛的一退,变成了满目疮痍的战场,满地的尸体,还有蔚蓝的天,绵白的云,以及……一身血色的云龙玄玉。

    “没事。”那疯狂着的血奇异的平静下来了,既然这样,她还能有什么事呢？

    快速的跟着他们一起回到自己的阵营,跟着他们一起退回营地。

    将军大手一挥,让他们去河边把自己清洗干净,尤其是那一身血……至于战争的胜败,与她无关。打扫战场,有专人收拾……

    回营的途中,她真的看到了老兵们曾说过的伤状。肚子被刀剖了,肠子一半拖在外面。腿被砍断的,自己的胳膊被自己拿在手里的……

    各种各样的,看到此情此景,她才知道,老兵所说的,有多含蓄。他们有多照顾他们这些新兵……

    而到了此时,他们也可以伤心了。为了那些死去的士兵,为了那些受伤的,再也站不起来的士兵们。为了他们的战友……他们泪流满面,他们嚎啕大哭,他们撕心裂肺的叫着,他们怒骂着,他们痛恨着……此时,这一切都被允许了。在下一次上战场之前,他们可以尽情的发泄！

    “原来,这才是战争！！”

    “这才是战争。”

    肖灵没有想哭,但她心里并不痛快。她也想撕心裂肺的尖叫两声,发泄发泄。只是她到底做不来那些行态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有些麻木,有些不知身在何处……

    难受,很难受,非常的难受。

    “要去河边吗？”云龙玄玉皱眉看着肖灵,他直觉得知道,小林子的状态有些不对。她一点都不像初次上战场的人,虽然他们全都不是第一次,但以前的那种小打小闹,跟现在这样的场景,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而此时,她的眼睛是红的,杀红了眼,又或者是……想哭？

    他有些弄不懂。

    “好。”

    战争(六)

    肖灵第一次跟着云龙玄玉去河边。

    以前,云龙玄玉还总是陪她在帐篷里梳洗,可真的打起仗来,他们并没有那么时间来准备这些。

    肖灵自己就随便用水擦擦就算了,云龙玄玉却受不了。后来便也就跟着玄九他们一起去了河边,跟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洗涮涮去了。

    来到河边,肖灵便看着那些男人,来到河边,快速的将自己扒光,然后哗的冲进水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在水里顺便将衣服也搓了,洗得差不多了,就上岸……

    能让他们清洗的河段并不长,还要分不同的营区。所以,没有人玩水……此时,也没有人还有心思玩水。

    不论对老兵还是新兵,战争都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们来此,只是清洗,或者,选择冷水的理由,再加一个,让自己活过来。是的,让自己活过来,因为他们刚从地狱归来……战场,那是英雄建功之地,万骨不过堆起一将。而对于他们这些兵,那里是地狱,每一次进入,都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归来。每一次踏进,对他们来说都好似死了一回。

    肖灵突然就恍然大悟了,难怪她会杀红眼了,难怪她会疯狂了。因为在她拿起武器的那一刻,在她成为只会看着命令而厮杀的士兵时,她自己就死了。那的灵魂不在了,她只剩下了厮杀的本能了……

    看着那些人跳进水里,再从水里出来。一个个的赤身裸体着,来去坦荡。没有人会去看别人的身体,甚至极少有人会交谈,他们只是,只是麻木的跳进去,麻木爬出来。搓一搓脸,找回一点生气。回去,休息。

    必须休息,因为也许明天,他们还要再进入地狱。他们还要好好的吃一顿,如果有酒就好了。谁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顿晚饭。

    云龙玄玉此时的行径已经与旁人没什么区别了,唯一不同的,大概就只有肖灵了。

    她没有脱衣,也没有跳进水里。她慢慢的走进去,让水从脚开始,一点点的漫过她的腿,她的胸,她的头。

    她能憋气很久,而这一次,憋得更久一些。

    她想试试,能不能找回她的灵魂。能不能用这样的方法,让她的心口不那么闷。

    “你想找死吗？”被人从水里拎出来,面对云龙玄玉气急败坏的脸。

    肖灵又笑了,笑着笑着,她猛的低头,嘴一张：“呕！！呕！！”

    终于,她也撕心裂肺了一回呢！真是丢人啊！这么多年了,她居然还会现这种菜鸟才会出现的状况……可是,她控制不住。

    满眼都是血,满身都是血,整条河的水都是红的……她潜进水里,看到的全都是血色的。

    “呵呵呵……呕！”她笑着,边吐边笑着,笑着笑着,已然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云龙玄玉吓坏了,玄九带着玄字辈的人,迅速将他们围在中间,巧妙的遮挡着别人的视线。

    此时此刻,没有人嫌弃小林子,哪怕是一直想要杀了她的玄九,也没有。

    疑心(一)

    从见血之战开始的第一天,他们就在等,等着这个才十岁的小家伙受不了的一天。他们没想到,他会忍到现在,到现在才爆发！！而这一路走来,他们对他的感觉也复杂起来。从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赞叹及敬佩。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在她这个年纪,做不到她这么好。便是他们的主子,也做不到。

    可惜,她是太监！可惜,皇帝要杀她！

    她做的越好,越让人觉得可惜。

    “我没事。”就是一下子恶梦重来,被这些血气给冲到了。身体影响了心理……挣开云龙玄玉,向着上游慢慢的走去。即便整条河都是血红的,上游依旧比下游干净！

    到了所能到的最上游,将自己冲洗干净。整个人泡到发虚,一身湿衣粘在身上。这才转回岸上,回了帐篷。

    在她做这一切的时候,云龙玄玉在玄九的示意下,提前一步回了帐篷。

    “回主子,这是白大夫离开之后,所做的事以及接触过的人……”影一,依旧一身黑衣,静静的将一叠卷宗递了上来。

    云龙玄玉快速的翻看着那一叠卷宗,嘴里还在一心二用的问影一：“宫里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因为最近正是战时,皇上日夜忧心,宫里的众嫔妃们全都很体贴皇上……到是大皇子府那里,听说那位华浓又出现一次。”

    大概是因为最近与小林子的关系原因,让他对华浓的兴趣也变多了。

    “华浓又出现了？”

    “是的,只是,大皇子已经离开。华浓出现的那天,将大皇子府里的一个厢房给烧了。另外,我们在追查那个百里山河的时候,发现他跟华浓有过接触。但他们之间是敌是友,暂时还未能确定,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我们也无法确定。他们两人全都是高手,我们的人很难靠近……”

    云龙玄玉周身的气息开始冷凝,全无与肖灵在一起的随意和喜悦。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瞄上猎物的雄狮。

    “我刻是,小林子修的内功,就是在跟华浓见过面之后吧？”

    “是的。”

    “华浓跟小林子,百里山河也跟小林子交好。这两人又是旧识……这关系,还真是让人想入非非呢！！”

    影一没有说话,只是整个身影都藏在了阴影里。

    “我记得,以前查过小林子的。”

    “的确查过,而且,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宫里的那个晴天呢！？”

    “晴天到是查出来了,虽然她身后人颇多,不过,最终却是沐家的人。只不过……”

    “如何？”见影一犹豫,云龙玄玉眼眯得更厉害。

    “这晴天大概是认错了人。”

    “认错人？”

    “没错。主子也知道,您身边的这个,可能并不是他们送进来的那一个。”只是中间到底是怎么换人的,又是谁换的,他们却怎么都查不到。

    也就是他们从未想过肖灵可能是女子,一直以来,都是将肖灵当男孩子来查……于是,从最初便是错的,自然查无可查。

    “晴天那条线继续跟,至于小林子这里……就从华浓和百里山河那里跟。”

    “是。”

    活着就是赢(二)

    影一离开,云龙玄玉叫来玄九：“小林子回来了么？”

    “回主子,马上就到了。”

    “恩。”云龙玄玉让玄九离开,他自己却陷入了沉思。

    皇家的人多疑,他也不例外,甚至比其他人更多疑。他现在的确看上了小林子,不会杀她。但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她的种种怀疑。

    他习惯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万无一失。而小林子,虽然从未背叛他,却也从来不被他完全掌握。

    她的身份是什么,她从来没说过。她的背景,身后是否有人……乃至她的能力,他也从来不曾完全了解过。而这一路走来,她表现的越好,他越发将她放在心上,疑心也就越多。

    大概是因为在乎,所以对她的要求也就越高。不停的对她好,更是从不放弃对她的试探怀疑以及调查。他希望她永不背叛,希望她一直站在他这一边。要求她对他是纯粹的,真执的。

    这就是传说中的吹毛求疵！！

    “？？”肖灵这会儿早已将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都收敛的干干净净,一点都不剩。恢复冷静的她,一进来,便感觉到云龙玄玉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同。

    不过,她现在也没去追问,只用眼神好奇的瞅了一眼,便进了布帘子之后。她身上还穿着之前的湿衣呢,这会儿要换。

    云龙玄玉很随意的跟了进去：“你也不怕受凉。”看着她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