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什么打紧?倒是你,今儿着实累了一天,怎么这会子还不好好歇歇,到底这么本折子有什么难为之处呢?”
西风笑道:“这本折子,初初看时,只觉义愤填膺,恨不得派人去将那些贪官污吏狠狠整治一番,杀几个给受苦受难的百姓解气。然而细想一想,便觉不容易,再深想一层,竟是冷汗涔涔,幸亏今日我没有轻举妄动,须知这件事,牵一发动全身,又要想一个妥当的大臣,唉!委实是有些为难啊。”
“辛苦爱妃了,这本是朕的分内事,如今却要爱妃为朕担这些忧愁。”江晚将西风搂得更紧,满脸都是愧疚,却听西风道:“是了,有一件事想和皇上商量一下。臣妾有意恢复达天卫的运作,皇上以为如何?”说完,见江晚皱眉头,她便轻声道:“皇上,我知道你不喜欢他们暗黑的手段,但这达天卫就是一把双刃剑,用的不当固然会伤到自己,但是若用好了,却可以成为我们的一大助力。最重要的是风侯爷对皇上真是忠心耿耿。您请想想,今日若是达天卫还像之前有那么大的能量,臣妾至于愁到这个地步吗?只要让他们将江南那边的情报一交,臣妾自然就能够心中有数,如今臣妾不敢轻举妄动,还不是因为对那里的情况全然不了解?”
江晚听西风这样说,联想到她今日的辛苦,也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因此想了想,便点头道:“那这件事便交给爱妃了,你去和风鸣鹤说吧,朕不想见他。”说完西风忙答应下来。
因第二日便趁着江晚上朝后,便召见了风鸣鹤,因为风鸣鹤一直以来是侯爵,达天卫又不是什么臣子类的机构,所以除非皇帝宣召,否则他是可以不必上朝的。
西风让人奉了茶,便对老侯爷道:“达天卫的事情本宫已经和皇上说过了,他也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对本宫的说法十分赞同。本宫想了又想,觉得重新运作达天卫这件事,还是由老侯爷自己办比较好,这天下还有谁比您更熟悉达天卫的人事和运作呢。若是侯爷愿意,组建的过程中也可以随时过来和本宫说说进展,一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本宫也自当竭尽全力的相助。”
风鸣鹤万万没料到这件事竟如此顺利就办成了,不由得十分感激,连忙跪下道:“老臣多谢容妃娘娘,达天卫得以拨云见日,重新运作,全赖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这份人情,老臣记下了。”说完却见西风走来,亲自扶起他,微笑道:“本宫知道,侯爷这样的人,是不愿意欠人人情的,尤其是本宫的人情。这份人情一日不还,侯爷心中始终难安。但若本宫不要你这人情,你心里又觉难受,所以本宫不为难侯爷。侯爷,你替本宫查一件事,事情查明之后,就算你还了本宫的人情,如何?”
风鸣鹤万没想到西风竟能说出这样深明大义的一番话,不由心中又是惊异又是敬佩,忙躬身道:“请娘娘明示,需要老臣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话音落,却听西风淡淡道:“不必这样说,这真真正正是本宫的私事,并非为皇上效力。但是我想,以侯爷的能力,这事应该也不难。”
风鸣鹤便不再说话,静等西风的下文,却见这位容妃娘娘转过身子看向窗外,好半晌,才沉声一字字道:“当日,冷宫有一个宫女叫做茉莉的,和我情同姐妹。那时本宫还不知道皇上身份,一直以为他真的是个太监。不料这消息被有心人探知,误以为茉莉才是皇上喜欢的女人,于是设了毒计诬她偷窃宫中物品,在本宫面前将她活活杖毙。这件事其他的人本宫已经心里有数,用不着劳侯爷的大驾。本宫只想让侯爷为本宫查察一番,当日看到皇上和茉莉说话的那个女官是谁?又是谁看了茉莉的档案,将她的籍贯泄露出去。他们的品性如何?侯爷命人将这些打听清楚了,便是还了本宫今日这份人情。”
风鸣鹤犹豫道:“启禀娘娘,老臣的人情虽不大,却也不小。娘娘真要为了一个宫女便将这个机会用掉吗?”话音落,却见西风霍然转身,激动道:“那不是普通的宫女,在我心中,她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当日她身死之时,我曾拼了性命去救她,无奈那时我不过是一个小小典正,在那些贵人眼里,与蝼蚁无异,若非干爹及时用了先皇所赐的特赦金牌,今日我亦是一坯黄土了。侯爷知道吗?茉莉是为本宫而死,这个仇,本宫不为她报,她死不瞑目。侯爷只要将这件事情打听清楚,天大的人情,本宫也不用侯爷再还了。”
风鸣鹤接触西风的时候虽不长,却已见过几次,所面对的容妃娘娘举止沉稳宠辱不惊,还从未看见过她如此失态的样子。再联想到之前那些人传说她在冷宫中大兴改革,又在太后面前据理力争救下闵含烟,以及飞鸣殿倒塌后亲自参与救人等语,加上此时自己眼前所见,心中不由的惊奇暗道:想不到这位容妃娘娘竟是一个性情中人,论理这种人倒没有大j大恶之徒,心中总有一点良善未泯。只是权力薰人欲醉,我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了,皇上如今除了我,还有谁可以依靠呢?“
当然,这样自作多情的想法他可不会暴露出来给西风知道,于是立刻抱拳答应西风的请求退了出去。这里西风站在窗前良久,才慢慢将满怀的悲痛压下,回身对香桔道:“去御膳房,让他们炖一碗桂圆红枣汤。”话音落,忽见香桔面上似有泪痕,不由愣了一下,然后苦笑道:“可是也想起茉莉了?所以伤心?”
香桔连忙擦干了眼泪,摇头道:“并非如此,只是觉得……只是觉得茉莉姐姐虽然丢了性命,但是能得娘娘如此惦念,亲口说她是娘娘的妹妹,所以替她高兴,她为娘娘送了性命,也是值了。”不等说完,便见西风摇头道:“话不是这样说的,人只有一条命,所以是最珍贵的。莫说我只是将她当姐妹,我便是将她当祖宗,她丢了性命,也是让人痛彻心扉,哪里就会有值得不值得的说法?其实你们这些冷宫里跟着我的人,我素日里也是将你们当姐妹待,咱们是一起干过活共过患难来的,只不过茉莉却因我亡故了,所以我时常想着她,每次想起,心中就难受悲痛,因此你们才觉得我似乎对她的感情格外深厚。总之一句话,死者已矣,咱们这些活着的,更该珍惜自己,你们好好跟着我,我不会让你们吃亏的。从我接了圣旨成为妃子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发下誓言,定要尽全力护着你们。”
一番话只把香桔和立在外面的小墩子等人都说的哭了起来。西风忙道:“好了好了,我这样护着你们难道不好?哭什么呢,让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给你们气受。快去端莲子汤,只怕皇上这会子都等急了呢。”说完,香桔这才连忙擦了眼泪要出去,忽见小墩子拦住她,嘻嘻笑道:“看你哭成这样,出去怎么见人呢,罢了,还是我去端来吧。”一边说着,就跑了出去,这里香桔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便向地上啐了一口,咬牙笑骂道:“呸,明明自己也哭的是个花脸猫模样,还有脸说我。”
第 82 章
句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过一会儿小墩子端了莲子汤回来,西风忙端着来到御书房,只见江晚正坐在案前,看着那些奏折发呆,一看见她来,这少年天子连忙兴奋的跳起,接出来道:“爱妃你可来了,怎么这么晚?”说完把汤搁到一边,拉着西风的手就来到桌案后:“看看看看,这是今天的新奏折,今天在朝堂上,朕将那些大臣们的奏折发回去,大家看朕的眼神立刻就不一样了。嘿嘿,那些有心为难的大臣,看朕时眼睛都发直,真是大快人心,朕坐在龙椅上,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西风笑道:“是吗?效果这么好啊。皇上,那有没有大臣提出要来御书房和您商议国事呢?早朝上他们难道就没提出什么事儿吗?”说完却听江晚得意笑道:“嘿嘿,这个当然逃不了了,他们肯定也奇怪,朕这个草包怎么一下子就变的这么厉害了呢?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爱妃,难道你忘了朕是什么样的皇帝吗?哼,痴迷修道和木工活,朕亲政就不错了,哪还会去理会他们的那些话。所以朕就和他们说,时间宝贵,朕还要打坐静心修炼呢,爱卿们有什么建议都可以写在奏折上呈上来,等朕一一批复。至于御书房,暂时也没什么重要国事商议,他们也就不必来了。哈哈哈,如何?朕这个回答可是情理之中吧?包管那些大臣们不会起疑心。”
西风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皇上固然可以用这个理由来敷衍大臣们,但是也能敷衍国师吗?他听说你用修炼做借口,岂有不跟来之理?你把他安排在什么地方?”说完却见江晚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挠挠自己的后脑勺道:“朕知道,西风对他们没好感,不过是为了朕的千秋事业,为了朕着想,才对他们一视同仁,我哪里敢让国师来碍你的眼?万一你心情不好,再不给朕批阅奏章了怎么办?所以方国师过来的时候,朕就和他说,朕只有独自坐在静室里,才能心情平静事半功倍,朕让方国师去替朕搜罗药方炼制仙丹了。”
西风笑道:“我的确不喜欢他们,不过倒也不至于就觉得碍眼,只不过这件事实属机密,除了小于子,便不该让一个人知道才对。至于那仙丹,你让方国师尽管炼好了,只是我却不许你服下一颗去,皇上你记着,仙丹对身体无益,这是我的底线,不服仙丹,随你怎么折腾,一旦服用,我和你翻脸。”
一旁的小于子已经习惯西风这么彪悍的语言了。果然,就见自家那一心盼着修道成仙的主子听见爱妃的话,虽然脸色苦的像是能挤出一碗苦瓜汁来,嘴上却答应的无比顺溜。他在心里道:“皇上啊皇上,您算是让容妃娘娘吃死了。嗯?我还感叹什么?这不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吗?难道还指望着皇上能有一天重振夫纲?
今日的奏折却没什么大事,西风很快就批复完,手里拿起最后一份奏章,看见落款,她不由得眼前一亮,对江晚呵呵笑道:“皇上快来看,是沈大人的奏折。”一边说着,便打开来,江晚也放下雕了一半的美人,亲自过来看。只见奏折上洋洋洒洒近千言,从各个方面论述了江南官商勾结,侵吞百姓大量田亩的劣行和这个现象引发出来的后果。江晚于这道上不是很通,看到一半不由得疑惑道:“那些有钱人和大官为什么要侵占老百姓的田亩?侵占了之后,还不是要老百姓去帮他们种地?”
西风皱眉道:“哪里有这么简单?你看沈大人写的,我朝律法曾明文规定,为官者和有爵位者的土地,可按照官职爵位大小减免赋税。举例来说,老百姓种一亩田,几乎一大半的收入都交了税,但是到了一个四品官的手里,赋税就可以减免一半。到了一等公甚至是王爷的手里,赋税就只剩下一点点,不过是象征性的收上来一些而已了。所以这些人侵吞田亩,是大大有利的。甚至就连我们家那时候,有五千亩地,却也是能剩下很多东西的,只是苦了那些佃户而已。”
江晚摇头道:“不会不会,做你家的佃户怎么会苦?你这样的善良,看见朕桌子上多摆几道菜都会想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哪里会忍心让佃户们吃苦?”话音刚落,就见西风嫣然一笑,在他额上戳了一指头,摇头笑道:“皇上这是变相的抱怨诉苦吗?还几道菜,呸,亏你说的出来,你那是几道菜吗?几道菜就能摆满那样一个大桌子?好了,不说这些废话。沈先生所说,也的确是一个大问题。原来他之前就是在苏州做官啊,可惜任上辛苦几年,竟也没把这个问题解决。”
“嗯,这个问题的确是不好解决的,你看沈爱卿的措词多么谨慎,这可是所有当朝权贵的利益所在,如果他真的硬碰硬,那些人不吃了他才怪。爱妃觉得应该怎么办呢?”江晚说完,却听谢西风笑道:“皇上,臣妾有意召见沈大人和爹爹,与他们密议一番。这件事,倒让臣妾昨日的想法更深了一层,觉得这一次,或许真的是要派他去江南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了。”
“爱妃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你可是要让他们顺道把盐商的事儿也办了?”江晚一下子来了兴致,坐在西风面前:“朕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说完却见西风摇头郑重道:“顺便?皇上说的可真轻巧,这些事情,无一不是关系到国之根本,所以臣妾为了谨慎起见,才要召他和爹爹过来,唔,或许也用不着召见沈大人,爹爹在他府里已经住了一日,言谈间该有所了解了。也罢,就再等两天,然后把爹爹叫回来问一问吧。”
“没错没错,这很妥当。”说完却又见西风咬着嘴唇,似乎是有什么重大决定难以抉择,江晚便疑惑道:“爱妃还有什么事难以决断?”话音落,便见西风目光灼热的望着自己,低声道:“皇上,臣妾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想让爹爹这一回随沈大人一起回到江南,去办这几件大事。”
“什么?让先生和沈大人一起回到江南?”江晚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想了想又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爱妃,这个可有点太荒唐了。能将先生从冷宫里接出来,已经是钻了父皇遗旨的空子。如今天下人都知道先生是一个死人,您让他回江南,这……这不成……”
西风正色道:“为什么不行?爹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聪明绝顶谨小慎微,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形迹被天下人知道?更何况恕臣妾直言,爹爹的事,连臣子们都知道了,只怕这天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心里明白,不过是个公开的秘密罢了。只要爹爹不肯主动露出痕迹,谅也无妨。再者,难道你忍心看爹爹空有大才抱负却不得施展?整日只能困在这皇宫里?最最最重要的一点是……”
西风不等说完,江晚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喃喃道:“我的天,这么多竟然还……还不是重点,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点?西风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一边说着就一边凑近西风,双手捧了她的脑袋仔细看着,似乎这样就可以透过头发头皮看到西风脑子的构造似的。
明明是正经又严肃的话题,西风却被江晚这幅模样逗得笑了,在他额头上一戳,又好气又好笑道:“别来逗我,听我把话说完。”
江晚立刻正襟危坐:“嗯嗯嗯,朕洗耳恭听,爱妃请说。”
却见西风站起身叹气道:“皇上,上一次我爹娘来宫里见我,臣妾的心情也不用多讲了,各种悲喜交加,真是难以用言语形容。当时爹爹也在殿内,只是碍于身份,并没有出去和我爹娘相见。然而从那之后的两天,臣妾就见他时常出神。皇上啊,您是一直在先皇膝下承欢,直到他驾崩。我是在爹娘面前当宝贝似的养了十九年。分离不到一年就再见面,心中尚且如此的不能自持。可是爹爹呢?他离开江南已经多少年了?青春年少满怀抱负的北上,结果却因为惊才绝艳而酿成自身悲剧。总有近二十年了吧?他不能在爹娘面前承欢尽孝,听说他爹爹如今还活着,却是每日都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您自己想想,爹爹困在这皇宫中,能有一日欢颜开心吗?”
“西风,你……你的意思是……是让先生回到族内,去……去见他爹?”江晚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却见西风昂然道:“为什么不行?爹爹从没有错,为什么要承受这种悲惨的命运和后果?皇上,您可知道,若是爹爹的父亲去世,爹爹会遗憾一辈子的。更何况,又不是让他大张旗鼓的去,昭告天下说柳明枫未死。只不过是让他偷偷去见自己的爹一面而已。嗯,皇上说过,柳氏一族在江南的能量不可小觑,说不定这一次还真要借助一下。只不过皇上也不用担心,沧海桑田,近二十年了,他们族中还有谁能认得爹爹呢?不过就是和那些核心的人物以及爹爹的父亲见一面,难道您就狠心的连这个愿望都不肯替爹爹完成吗?”
江晚咧嘴苦笑:“爱妃,你不要说的朕这么铁石心肠好不好?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样的命运对先生实在太不公平了。相信先生也可以把握好这个度。这件事就由爱妃你去办吧。”说完见西风喜上眉梢,竟主动抱住自己,江晚在心里高兴的同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