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面朝窗外,但是肩头已经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
“咦?”蔡爽微微吃了一惊。常言道,“知夫莫若妻”,在她看来,梁中书的镇定与城府虽说比不上已经成了精的蔡京、高俅、童贯等人,但在年轻一辈里,也是能与高家的高山、蔡家的蔡卫并驾齐驱的人物,能让他手足无措成这样的事一定是泼天的大事。但随即蔡爽又想,“什么事还能有连续数年丢了十万贯生辰纲的事大?只要相公不做出里通外国或者是聚众谋反的蠢事,以父亲大人在朝堂之上的能量,应该能保我们梁家安然无恙吧!但以相公的性子,贪赃王法、中饱私囊,甚至是草菅人命倒是有的,可是要他通敌谋反,却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因为,在蔡爽的印象里,从小到大,几乎还没有他父亲蔡京过不去的坎。
“相公,你不觉得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则是辜负了父亲大人多年来对你的培养吗?况且,纵是天塌下来,还有父亲大人顶着呢?你可不要自己吓自己呀!”蔡爽思前想后,终究是对自己父亲的极端信任占据了上风,还是面不改色道:“相公,也没有外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为妻虽说是女流之辈,头发长见识多,但好歹也从父亲大人那里继承了一份我们蔡家人面对泰山崩裂而毫无惧色的风范,说不定还能替相公您解愁排忧呢?”
梁中书一想也是。他的夫人蔡爽当年在蔡家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自小就能在大事上拿得了主意,甚得蔡京钟爱。蔡京也算得上当世第一眼界高的,可是却曾经当众言道:“可惜爽儿是个女儿身,要不定能传老夫衣钵。”蔡爽的能力与魄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是为夫烂泥扶不上墙,不替泰山大人长面子,而是此事着实是非同小可。”梁中书主意打定,终于回过身来,低声缓缓道:“好教夫人得知,半个时辰之前,燕子楼主高山被人发现横死在州河岸边的小树林里。”
“什么?燕子楼主高山死了?”饶是蔡爽也算是跟随乃父见惯了大场面之人,闻听此言也是不禁从雕花玲珑大床上一跃而起,露出了胸前那一对宛如波涛汹涌的物事来。因为蔡爽与高山同是京城里的世家子弟,彼此非常了解。蔡爽深知高山的过人之处,简直就是人中龙凤,要不能成为继豹子头林冲之后东京第一高手吗?
就连蔡京本人也对高山喜爱有加,曾对蔡爽说什么,若不是她比高山大了五六岁,说不定蔡京还会将其招为乘龙快婿呢?当然,蔡京当时只是说说而已。就算是高山和蔡爽年龄相当,他也不敢与高家联姻。毕竟那样会引起天子心中不安的。
可是,这样一个人间俊杰就这样轻易地死在了北京大名府,怎不让蔡爽唏嘘不已?
可惜的是,梁中书此时的完全是心不在焉,对这一对“人间凶器”简直是熟视无睹,他自顾自说道:“高太尉一家虽说男丁不少,但是成器者寥寥无几。除了当初的高唐州知州高廉之外,就是这个燕子楼主高山了。可是当年高廉在高唐州囚禁了小旋风柴进,惹恼了梁山贼寇,几场大战之后,落得了个兵败身亡的悲惨下场。自从高廉死后,高俅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高山的身上,指望他将来能够保住高家的富贵荣华。谁知,这一场意外使高太尉所有的希望都化成了泡影,你说他能够善罢甘休吗?”
蔡香在一旁撅起小嘴道:“高太尉又怎样?难道他还大得过太师大人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想报仇,也不该找相公您呀,又不是您杀了那个燕子楼主高山!”
“你懂什么?还不给老娘闭嘴?”蔡爽正是心烦意乱,此刻却听蔡香来聒噪,不由得大怒,一巴掌抽了过去,正抽在蔡香滔滔不绝的小嘴上。直打得蔡香花容失色,樱桃小嘴里顿时渗出血来。她跟了蔡爽将近二十年,知道蔡爽的脾气,当下下得床来,深施一礼道:“小姐教训的是,是奴婢多嘴了,奴婢这就去后厨给小姐做一碗燕窝汤来。”说着,急匆匆穿戴整齐,躬身退了下去。
“这个臭丫头,还算知趣!”蔡爽嘴里嘀咕了一句,便拉着梁中书坐到了床边,颤声道:“高太尉那个人是个街头泼皮出身,有一种混不吝的劲儿,所以,父亲大人总是让着他三分。高山此番死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他怎肯善罢甘休?定然要圣上追究相公您的失职之罪,这一次,只怕父亲大人豁出去老脸不要,也难以护得相公周全呀!”
“谁说不是呢?”梁中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叹息声也越来越悠长了:“正是为夫想到了这些,所以才是坐卧不安呀!还不如不和夫人说呢?那样只是为夫一人心慌意乱,这下子倒好,一家子都不得安宁了!”
“相公说哪里话来?”蔡爽娇声道:“你我还分什么彼此?既为夫妻,理当同甘共苦!什么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在我蔡爽这里,是根本行不通的!”
“夫人!”梁中书感动不已,一时间眼圈竟然红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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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殿帅府。
高俅望着儿子已被分成两半的尸体,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冲着高山暴跳如雷:“不知你们燕子楼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梁山贼酋晁盖在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真乃奇耻大辱也!”
高山倒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平静,躬身道:“叔父,请节哀顺变。您老人家如果气坏了身子骨,岂不正遂了梁山反贼之愿。据守城官兵说,晁盖一行拖家带口,坐了大小十几辆马车,目标极大,很难隐匿形迹,且行进速度缓慢,侄儿派了燕子楼的燕一,率五百轻骑出城追赶,相信马上就会有消息传来。另外,侄儿已经以叔父大人的名义飞鸽传书,勒令济州太守兼兵马都统制关胜封锁沿途要道,捉拿梁山反贼。”
事发突然,可高山竟然能在仓促之间做出这些应对之策,着实了得。纵是高俅在官场多年,也不由怒火顿消,面露嘉许之色道:“蔡家有蔡卫这个敛财高手,我高家也有你这样的千里驹,让老夫深感欣慰。如今,你兄长已遭横祸,老夫膝下岂能无人?待找个时机,老夫与你父亲商量一下,让你过继在老夫膝下,一来替你惨死的兄长尽些孝道,二来可以来日继承老夫未竟的事业,你可愿意?”
高山的脸上还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跪下道:“多谢叔父大人厚爱。”
高俅哼了一声道:“怎么?还叫叔父?山儿,你该改口叫爹了!”
“侄儿暂时恕难从命!”高山道:“等叔父大人与父亲大人商量好后,侄儿再改口不迟。”
“好,好,就依你!老夫最喜欢你这样的倔脾气!”高俅捋须道。
出了高俅的书房,高山隐隐觉得晁盖此番进京并不是要为林冲报仇那般简单,说不定他还会留在汴梁城内。他沉思了一番,唤来燕二道:“你们兄弟各带精干人手,遍查城内客栈、青楼,晁盖如果没走,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统领放心,一切包在我们兄弟身上。”燕二兄弟领命而去。
第三卷 燕子楼 七十三章 反其道而行
更新时间:2012-12-28
梁中书点了点头道:“夫人,自从与燕子楼二一添作五分了卢俊义的家产之后,我们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燕一想要多少,为夫都能满足他。反正只要为夫还坐在北京留守的宝座上,想要多少银子都不是问题。”
“相公,我们不缺银子,难道燕子楼就缺银子了吗?”蔡爽笑了:“说不定燕一那厮还想财色兼收呢?”
“色?我们府中绝色的舞姬还有几个,只要燕一能看上眼,都送给他也可以。”梁中书趁机向蔡爽大表忠心:“反正为夫身边已经有了夫人和蔡香,已经容不下其他人了。”
蔡爽冷冷一笑道:“是吗?相公果然是巧舌如簧,可惜却难以哄骗得了妾身。因为你们男人在骨子里大多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货色,只是相公你只是有那个贼心而没有那个贼胆罢了。”
“夫人,你真是冤枉为夫了!”梁中书摇着头,轻叹一声道:“为夫不是有那个贼心没那个贼胆,而是每日夜里都被你和蔡香纠缠不休,莫说那几个舞姬,就是东京城里师师姑娘脱光了钻进我的被窝,为夫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也!”
“相公此话说得倒也实在。”梁中书这一席话让蔡爽“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过了半晌方才忍住笑道:“怕只怕那个燕一色胆包天,非得要妾身与蔡香前去侍寝,一边是身家性命,一边是宠爱的妻妾,不知相公到时则如何自处?”
“士可杀不可辱也!”这个问题事关重大,梁中书自是丝毫犹豫不得,朗声道:“燕一那厮胆如果敢如此放肆,为夫就索性着人当场砍了他的脑袋,然后再与夫人一起到东京城高太尉府上负荆请罪,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虽然妾身方才只是戏言,也不管相公你是否发自肺腑,但这一席话着实是说到了妾身的心窝里,让妾身欣慰不已。”蔡爽用赞许的目光望了梁中书一眼,终于拉回了正题:“妾身对燕一也是知之甚少,对他的喜好不太了解,但是妾身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燕一此人其志非小,并不在美色与金钱之上。”
“夫人难道是说此人热衷于权势?”梁中书却是一脸的轻松:“有泰山大人在朝中坐镇,此事却也好办,只要燕一的胃口不是太大,相信应该不成问题。”
“相公此言差矣!”蔡爽的脸色却是异常的严峻:“燕一若是想执掌州府,的确是父亲大人一句话的事。就是他想任一方节度使,家父也应该能够办到。但是妾身觉得燕一的志向非止于此。”
“难道他还想任一部天官不成?就凭他的模样,却像是沐猴而冠!”梁中书也是脸色陡变。
“相公你想远了!”蔡爽摇头道:“燕一在燕子楼十数载,自是非常钟爱这样的生活,别说一部天官了,就是让他做宰相他都未必愿意去。”
梁中书恍然大悟道:“夫人你是说此人志在顶替高山的燕子楼主之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越发棘手了。毕竟燕子楼乃是高家一手掌握的重地,纵然是泰山大人德高望重,权重一时,只怕在燕子楼主人选这件事上也插不上嘴。因为就算是与泰山大人闹翻脸,高太尉也不可能将燕子楼主的决定权拱手让出!”
“谁说不是呢?”蔡爽也是轻叹一声道:“别的事高太尉还给父亲大人几分面子,唯独这件事情,父亲大人若是出面,只能令燕一距离燕子楼主的宝座越来越远,作用适得其反也!如今,你我别无他法,只能是希望燕一不要以此相挟了。”
“夫人,为夫反正也睡不着,与其在家里坐等煎熬,还不如连夜到燕一那里碰碰运气?不知夫人以为可行否?”梁中书真是个好男人,在遇事多请示这方面已经养成了良好的习惯。
蔡爽稍一寻思,螓首微点道:“既然是别无良策,相公到燕一那里探探口风也是好的。相公作为封疆大吏,此番连夜登门之举最起码已经体现出了我们的诚意。那个燕一也是个聪明人,相信不会将事情闹僵的,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梁中书见蔡爽答应了,便冲着门外大声叫了起来:“梁福,赶快着人备马,老爷我要到卢府走上一遭!”
已经在门外侍候了大半夜的梁福着实是坚持不下去,刚靠着廊柱眯了一下,便被梁中书的呼唤声惊醒了,但他根本没听清梁中书方才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老爷,不知您呼唤小人有何吩咐?”
“没用的奴才,老爷与夫人还没睡,你这厮倒是偷偷地睡着了!”梁中书一肚子的怨气正愁着没地方撒呢,这下总算是找到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出气筒。他刚要大发雷霆,一旁的蔡爽却是抢先出口道:“梁福,老爷要到卢府拜会燕子楼的燕一,你还不赶快备马去,难道真的要讨打吗?”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门外的梁福着实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慌不迭的去了。
蔡爽回过头来,对着梁中书言道:“相公,父亲大人心里就算是再不痛快,也从来不拿亲近的下人撒气。因为他明白,那样做的次数多了,身边便再也没有了甘心情愿为你卖命的人了。”
“夫人教训的是,为夫保证下不为例。”知错就改就是好丈夫,梁世杰当真大宋朝第一模范丈夫也!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人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到了门前喘了一阵粗气之后,方才说道:“启禀老爷、夫人,燕子楼的燕一过府拜会。”却是梁中书身边的另一个贴身小厮梁寿。
“燕一竟然不请自到了?”蔡爽与梁中书双双吃了一惊,纵然他们夫妇都不是寻常角色,但却没有想到燕一会在梁中书去拜会他之前深夜突然登门。如此一来,主动权已经完全掌握在了燕一的手中。
梁中书自入仕以来,在蔡太师女婿和得意门生这两把保护伞的呵护下,一直是春风得意,总是有小的坎坷,也凭着他们夫妇的聪明才智安然度过,甚至是游刃有余。但是这一次,当蔡京的权势无法帮助到自己之时,梁中书才发现自己并不能独自面对风雨。
沉思了片刻,梁中书又把目光投向了蔡爽:“夫人,见还是不见?”
“我们不是正想找他吗?他此番送上门来不是省了相公你的脚力了吗?”蔡爽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不管燕一此番到来意欲何为,我们夫妇都要坦然面对,把能做的、不能做的一股脑的说给他听,至于结局如何,就看苍天要眷顾哪个了?不过,在见燕一之前,相公还要做两件事才成。”
“哪两件事?请夫人快快到来!”梁中书苦笑道:“毕竟在这种关键时刻,燕一是怠慢不得的。”
蔡爽缓声道:“第一件事,相公即可着令州衙派出精干人手,遍查城内客栈、青楼,并着令管军提辖使急先锋索超,率领五百铁骑追出城去;第二件事,火速发下公文,请不济州太守兼兵马都统制关胜封锁沿途要道,捉拿梁山反贼。”
“夫人好主意也!”梁中书此刻已经定下心来,自然一眼就看透了蔡爽如此安排的意图所在,不禁颔首道:“我们如此安排,不管能否捉到晁盖等梁山贼寇,却能表示一下我们留守司的姿态,等于是告诉燕一等燕子楼的人,高虞候的死,我们也很悲痛,也想尽快捉到杀人凶手,为高虞候报仇雪恨。那样,他对我们的敌意就会有所减弱,事情也就会好办多了。”
此时,正好蔡香从后厨而归,梁中书便让蔡香去找留守司府的干办梁涵,让他即可去操办此事。有了蔡爽这个主心骨,梁中书顿时安下心来,喝了一声:“梁寿,吩咐下去,打开中门,老爷我要与夫人一起迎接燕子楼贵宾!”
“这——”梁寿吃了一惊,他跟了梁中书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梁中书夫妇如此隆重的迎接过那个奢遮的人物,就算是燕子楼主高山到来,也远没有今夜的风光,难道这个燕一比高山还牛?梁寿百思不得其解,但他还没有好奇到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地步,只是将好奇揣进怀里,领命而去了。
却说梁中书夫妇将燕一迎进府来,分宾主落座之后,梁中书抿了一口香茶,相问道:“不知燕一兄弟深夜前来,有何指教?”
金毛犬段景住急忙拱手道:“中书相公说哪里话来?小人何德何能,如何敢在中书相公面前谈什么指教二字?小人深夜过府,乃是有一事相求,请中书相公贤伉俪务必帮小人这个忙。”
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冲着高山暴跳如雷:“不知你们燕子楼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梁山贼酋晁盖在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真乃奇耻大辱也!”
高山倒还是如往日一般的平静,躬身道:“叔父,请节哀顺变。您老家岂不正遂了梁山反贼之愿。据守城官兵说,晁盖一行拖家带口
第三卷 燕子楼 第七十四章 意外特别多
更新时间:2012-12-29
金毛犬段景住之所以深夜前来拜会梁中书夫妇,乃是托塔天王晁盖的意思。
原来,燕子楼主高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