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若家中尚有父母妻儿者,离家这么些年,早已归心似箭,军中士气早已衰落至极。
闻得此战过后便可归家,朝鲜将士们一扫近年的颓废懈怠,爆发出罕见的求战**,嗷嗷叫着全速进军,如潮水般向北席卷而来。
面对无法组织起有效抵御的乌合之众,无须甚么兵略战术,唯有愈发血腥的屠杀。
九月下旬,八岐王率军攻入津轻半岛,将麾下近万伊予军士分作十股,四散屠戮倭奴各部。
九月廿二,八岐王终于接到朝鲜军使传讯,得知朝鲜大军已在半岛南端各处要道合围。
是夜,八岐王率六百亲卫离营而去,北上津轻海峡。
津轻海峡,长愈二百里,至宽处不足百里,数以百计的风帆战列舰沿着海岸往返巡弋。
西部湾区处,一艘巨舰已下锚停泊多日,因吃水线比寻常风帆战列舰来得深,故为免触礁搁浅,在无有军港处是不会轻易靠岸的。
辽东舰,长愈十二丈,阔愈三丈,船身蒙以钢铁板甲,除却船头船尾的两门重型加农炮,尚在两侧配置了共计二十门侧弦火炮,乃是大汉濒海水师现有的九艘巨型铁甲舰之一,亦为北海水师三大旗舰之一。
因辽东舰被定为北海水师战时的统帅舰,戈船将军易言会乘此舰坐镇指挥,故其战斗序列高于另外两支分舰群的旗舰。
易言作为北海水师的执掌仆射,军务尤为繁忙,本不会长时间离开北海水师驻地,就算要率舰群出海演训,也顶多半月光景。
然在今岁夏秋,易言非但搭乘辽东舰远航五千余里,赴往津轻海峡,更已在湾区内停泊多日。
他在等待,等待着昔日的袍泽。
羽林和虎贲初创时,两营同属期门校,最早的羽林卫和虎贲卫在平日没少竞比较劲,在战时却又互为倚助,共同为大汉立下了赫赫战功,彼此结下了深厚的情谊,甚至是生死之交。
易言知晓八岐王的真正身份,虽不知他所犯何罪,然他在这两年多来为大汉立下的赫赫功勋,足以洗刷掉过往的所有罪行,让他能堂堂正正的回归汉室。
秦立,军武秦氏同辈中最为杰出的子弟,昔年刚入虎贲时那怯懦的少年,经过铁与血的洗练后,展现出卓越谋略的虎贲军候、虎贲左监、中垒校尉、安西将军!
非但是他,还有他麾下那些曾触犯军律,耗费两年多的光阴,黥面入倭,只为戴罪立功,只求重新归汉的将士们。
易言,执着皇帝陛下的密旨,来接他们……回家!
“将军,来了,来了!”
船舱外传来奔突之声,随即闻得侍卫禀报。
易言强抑心中激动,下令道:“快快放下弦船,接他们登舰!”
侍卫忙是应诺,领命而去。
数刻后,数艘轻舟摇橹靠岸,八岐王及其亲卫却未即刻登船。
“稍候片刻,待我等梳洗停当,换过衣物。”
饶是他们归心似箭,此时却临而怯步,再不见过往的杀伐果决。
他们要解开倭人发辫,脱去倭人衣裳,洗净倭地尘埃,换上早已备好却久未再着的汉家衣冠。
海面上的巨舰,乃是汉军舰只,为大汉疆土之延伸,登舰即为踏入汉境。
他们既已用手中的刀剑和倭奴的鲜血洗去昔日的罪过,就不愿以倭人的样貌回归,饶是洗不净脸上黥着的青纹,他们仍是用手指狠狠刮着面上的皮肉。
面颊现出道道血痕,沾到眼角滑落的泪水,**辣的刺痛。
他们却是放声大笑,毒哑的喉咙虽是再无法发出欢快嘹亮的笑声,然那蕴着浓浓激越的嘶吼,却是让矗立在辽东舰首甲板上,遥望此处的易言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快意。
压抑已久的情绪,得以在此刻毫无保留的释放。
闻者皆是泪盈余睫,却又随之欢笑。
男儿有泪不轻弹,流泪亦非皆伤怀,尤是铁血军人,若能笑出泪来,实是最为快意之事,又何必强自抑于心中呢?
此时此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唯有一个共同的念头。
与汝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