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苏谢是来自精绝国的行商,不断往来于汉都长安和大夏国都蓝市城之间,通过贩运和转卖货物牟利,唯有中途路过精绝城时,才会顺带归家探望,却也多是住不了几日,便又要领着驼队重新启程。
漂泊在外的游子,总不免思念故乡的亲人,每到此时,阿苏谢心中却又总是带着些许怨忿。
曾经的精绝国,何其殷实富庶,在西域诸国中称得上国富兵强的大国,又因地处西域南部,有中部广袤的戈壁和沙漠作为屏障,不似西域北部诸国般受到匈奴右部的威胁和压榨,也从未臣服匈奴,反是时常出兵劫掠邻近的小国或城邦。
有道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精绝国在猴群里称王称霸久了,不免愈发自大,更彻底失去了敬畏之心,精绝王甚至狂妄到自视为神明。
西域自古小国林立,称王者为数众多,却还真没多少以神明自居的。
人类,是擅长自欺欺人的神奇物种,有些瞎编的鬼话说多了,不管旁人信不信,自己倒是信以为真了。
事实证明,精绝王所谓的无上神力,遇到真正的百战雄师时,就如晶莹的泡沫,一戳就破。
汉六十五年,大汉皇帝颁下圣旨,诏令西域诸国向大汉称臣,除每岁遣使入京朝贡外,还需向朝廷缴什一税,其属民需服什一役。
西域诸国多是不肯奉诏,汉廷遂发两万中垒汉骑及六万羌骑,征伐西域,每每攻破城池便掳掠精壮为奴隶,押往下个城池,以马刀逼着奴隶攻城,短短月余连下十余城。
诸国君臣惊惧不已,纷纷遣使祈饶,愿跪地称臣。
当时在位的精绝王却仍不知好歹,不肯臣附汉廷,更对前来劝降的汉使出言不逊,汉使不堪受辱,当场拂袖而去。
半月之后,汉使再度踏入精绝辖地时,身后跟着数千铁骑和万余西域战奴,沿途血屠三百里,直捣国都精绝城。
不日,精绝城破,诸多王公贵族、精兵五百余及城中四百八十户百姓,计三千三百六十口,屠绝!
幸好汉廷为建构商路,没在继续屠戮余下的精绝属民,反是扶持起新的精绝王,聚拢精绝遗民,重新迁入精绝城。
如今的精绝国,辖地仅限于旧都精绝城及周边百里之地,彻底沦为弱国,虽未被除国,却连不少大城邦都比不上了。
阿苏谢不恨汉人,若非汉廷出兵“解放”受压迫的精绝百姓,他和家人也难得迁居精绝城的机会,仍在城外大泽侧畔种地牧羊。
他真正怨忿的,是昔年那不识时务的精绝王,若非是他狂妄自大,现今的精绝国也不至沦为毫不起眼的小国弱国,派驻大汉帝都的使臣半点底气没有,压根没办法帮上本国商贾。
最早臣附汉廷的楼兰、鄯善和焉耆,深得汉廷看重照拂,大行府诸官对其国贵族和使臣颇为善待,有甚么好事都提早知会他们几句。
对西域诸国而言,本国使臣在大行府蛮夷邸的地位和话语权,不但关乎该国的兴衰存亡,亦关乎本国商贾在大汉境内的处境。
西域胡商的通关文牒,须由汉廷公府核发,若想亲往各郡县购买汉货,更须要执有公府签发的通行符令。
在大汉境内,任何外邦之人,不仅止胡商,包含各国使臣乃至王公贵族,除非有执有特殊符令,宵禁前必须寻到驿站或客栈投宿,不得在外滞留,不得借宿民宅。
通行符令上,注记有准允外邦之人可通行的范围,譬如阿苏谢获得的通行符令,只允许其通行京武大道的沿途郡县及河西四郡。
若超出通行范围,一旦查获,视同外邦细作,不但自身性命难保,更会彻底追查与之有关联之人。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就是汉廷对外邦细作的态度,从未心慈手软过。
对于犯禁的外邦之人,汉人不得包庇之,告发者,有功,由官府予以重赏!
通关文牒和通行符令,对汉境内的外邦人,尤是买卖货物的胡商,实在太过重要。
与阿苏谢等精绝商人不同,楼兰、鄯善和焉耆的胡商,能前往关中、中原乃至诸越之地采购汉货。
珍珠、肉桂、丝绸、釉陶、瓷器、茶叶……
原产地的汉货,品相更好,价格更低,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到原产地采购,甚或直接寻到当地商家,与之商谈立契,让他们定期将货物运来长安,胡商再自行运到大夏再转售,无疑会获取更大的收益,那才是真正的暴利。
精绝商人却只能挣些“跑腿”的辛苦钱,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