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不至短吃少喝,委屈了儿媳妇吧?”
“吃喝倒是不愁,愁的是宅子,总不能让翁主住到北阙闾里来啊!”
裴夫人抬手扶额,无奈道。
公孙夫人仍是不解:“你翁主儿媳妇在北阙甲第还能没处宅院?”
裴夫人两眼圆瞪,仿似看到了没开化的猴子般,若非晓得她没甚么讥讽意味,怕都忍不住要往她脸上啐唾沫:“我家虎子是娶媳妇,不是入赘,还能住媳妇宅子,用媳妇的嫁妆?”
汉人的婚嫁规矩远比匈奴多,寒门庶户在迫于生计时,或许会典当或变卖媳妇的嫁妆,然但凡家有余赀,婆家是绝不会动媳妇嫁妆的,盖因那是媳妇的私产,尤是大汉民风开放,夫妻和离之事并不鲜见,和离之后,妻子昔年带来的嫁妆都能尽数带走,婆家若刻意贪墨,可将之告到官府。
寻常百姓家尚且如此,世家大族就更是在意这规矩。
裴府好歹出了个亲王妃裴澹,裴父亦得了爵位,裴虎也靠浴血奋战得为骑营军候,虽不是底蕴深厚的名门高第,好歹也是勋贵之家了,不要脸面的么?
裴夫人宁可活活饿死,都不会动儿媳妇半点嫁妆,更遑论让没过门的儿媳妇出宅子置办婚房。
若真如此,她下半辈子都没脸出门见人了!
公孙夫人却是撇撇嘴,心道昔年你闺女嫁入常山王府时,你除却聘礼,可也收了不少田宅,现下这裴府大院可不就是常山王送的么?
汉人就是矫情,“卖”了闺女,却不舍用儿媳妇的嫁妆,尝闻女儿是赔钱货,可照此看来,女儿出嫁赚大了,儿子娶媳妇却要赔掉棺材本。
当然,公孙夫人只是心下吐槽,没甚么恶意,更没蠢到说出口,否则怕是要被裴夫人扫地出门,老死不相往来了。
“那就去伢行,问问能否在北阙甲第买间宅院好了。”
“诶,你倒说得轻省,我已让侄儿王富贵去托了人,然北阙甲第的宅院有钱也难买,若非如此,那些豪商巨贾还会住这北阙闾里?”
裴夫人摇头苦笑道,公孙夫人终究是出身匈奴,平日也没与旁的世家宗妇有甚么往来,总不免用匈奴人的角度看事情。
阿爸死了,儿子还能娶阿爸的婆娘;兄长死了,阿弟还能娶嫂嫂为妻!
早先公孙夫人嘴里不时蹦出这类话来,对裴夫人而言简直毁三观,觉着自个很有必要纠正其伦理道德,好生“教化”她。
如今看来,仍是任重而道远啊!
甲者,居于首也;第者,宅邸也。
北阙甲第的宅邸多为官邸,或许没有太多美轮美奂的水榭台阁,甚至因建地有限,某些小宅邸也就两进院落,然其代表的意义远不止是宅邸大小和好坏,而是居住之人的地位。
不说甚么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也不矫情甚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简单用后世华夏类比,皇城根下的四合院,四环外的别墅能换多少栋?
阿里马在西湖有大会馆,可他能住进中海,南海和西山?
北阙甲第现今虽已扩建,分作南坊,西坊和东坊,但因着王侯京居令的缘故,各地王侯纷纷迁居入京,空置的宅邸不是没有,却非人人有资格入住的。
甲第南坊,家里没出过公卿将相或有列候之爵,公府可不会给你“配房”。
何为公卿将相?
秩比二千石往上的文臣武将,光禄大夫及各郡太守都尉亦在此列。
甲第东坊和甲第西坊虽无甚明定阶层,然权贵们还是依循着某种潜在的规矩,若非秩六百石以上的官员,或身具高爵者,也是不敢住。
这条潜在界限也是有说法的。
皇帝僚属四大夫,为光禄大夫,太中大夫,中散大夫,谏议大夫,官秩最低的谏议大夫即为秩六百石。
各府署的辅官仆射,诸如太史令,太官令,考工令等,亦秩六百石。
所谓高爵者,即高于九等爵“五大夫”的爵位,从十等“左庶长”至十九等“关内候”,“列候”爵居最高,必敕封号,另当别论。
裴夫人唉声叹气道:“诶,还是我家那臭小子不争气,从军近十载,也才秩比六百石,还差了半阶官秩。”
公孙夫人闻言,眼角抽搐不已。
裴夫人,你这不是明贬实褒,赤果果的夸耀么?
晓得你家小崽子弱冠之龄就已得为骑营军候,前途大好,但无须时时拐着弯的来回显摆。
咱还能好好说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