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六十一章(2/2)

罪并罚,重建白马寺的钱,就落在你的身上。”

    “啊!”

    苏大为一个激灵。

    李治怎么罚他都没事,但提到出钱,那可真是要了卿命了。

    重建白马寺,那得多少钱啊?

    把他老苏家掏空了只怕也不够吧?

    更何况,要他给那些秃驴修寺?

    就两个字,白日做梦!

    一千个不肯,一万个不肯。

    他不把白马寺再屠一遍就不错了。

    “还愣着做甚?等朕留你吃饭不成?给朕滚!”

    李治操起桌上一本奏折,劈头扔去。

    苏大为忙鸡飞狗跳的闪开,看了一眼李治和武媚娘的脸色,立刻溜之大吉。

    “臣告退!”

    “滚!!”

    待得苏大为退出去。

    武媚娘看向李治,却见李治正也拿眼看过来。

    武媚娘“噗哧”一声,笑得花枝乱颤。

    李治恼道:“笑笑笑,你还笑得出来,瞧你这个阿弟干的好事!”

    “三郎,别装了,来,笑一笑嘛。”

    武媚娘放柔声音,柔软的双手捧着李治的圆脸,忍俊不禁道:“死几个和尚算什么?我看你恼的是阿弥惹得百官弹劾吧?但他本就是孤臣,弹劾也无甚大不了的,而且刚好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阿弥,三郎应该高兴才是。”

    “我高兴……”

    李治嘴角微微抽了抽,两眼眯起:“媚娘,不要把朕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陛下,那些僧众,也是该敲打一下了,这些年,听说他们在洛阳……”

    “唔,且看数日后,这场辩法会如何吧。”

    李治的声音略低沉,忽然又开口道:“你说这次苏大为,为何行事如此暴躁?当真是为了救妻?”

    “三郎,这你也要怀疑吗?”

    武媚娘嗔道:“阿弥的性子这些年从未变过,一以贯之。”

    “一以贯之?我看是惯出来的脾气才对吧。”

    李治冷哼一声:“手里掌军久了,人命便不当回事了,说杀就杀。”

    “三郎~”

    武媚娘略微撒娇道:“阿弥就是这护犊子的脾气,当年为了我,便闯入寺中救你,你忘啦,他当时愣头愣脑的,可是连你的面子也不给,你看他现在,岂非一样?”

    “这……”

    提起往日旧事,李治终于笑了。

    “这么说,倒也是,阿弥的性子从前便刚直,不知变通,好吧,朕也不和他一般计较了。”

    ……

    “当年阿弥为一个叫牛二的泼皮欺辱柳娘子,便偷偷将那泼皮杀了……这样想来,这么多年,他这性子还真没变过。”

    公署里,刚刚在大理寺入职的狄仁杰长叹一声,低头看看面前的案情卷宗,感觉有些为难。

    这白马寺,把状纸从洛阳令一直转到大理寺来了。

    这若是按律办理,岂不是要判个斩立决?

    狄仁杰看着眼前的卷宗,轻轻抖了抖,眼中闪过一抹思索。

    自己才来大理寺任少卿,就有人将白马寺的案子放到自己的案头,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又或是有人想要把棘手的事扔给自己?

    目光扫过公署里,每一位署吏都忙碌着各自的事,看不出异样来。

    他把视线重新投到眼前的卷宗上,知道今日朝堂上,为了苏大为的事,又掀起百官的弹劾。

    所针对的自然就是苏大为杀白马寺僧人一案。

    不过早朝的时候,李治并未表态。

    未表态,也是一种态度。

    想到这里,狄仁杰提起笔,在卷宗上匆匆写就几笔,转呈左相。

    对不起了阎大人,这皮球还是得踢到你那里。

    这种案子,委实难决。

    也超出了大理寺所能断的范围。

    毕竟,无论与私与公,最终都要看李治的意思。

    毛笔还没放下,却突然发觉热闹的大理寺公署,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

    抬头看去,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正是一身官袍的苏大为。

    他的身形高大,穿着兵部尚书的官身,自有一种雄浑的气度。

    仿佛一座山岳一般。

    只是站在那里,整个大理寺的公署官吏,全都安静下来。

    无数目光集在苏大为身上,众人一时忘记了说话。

    “阿弥你怎么来了?”

    狄仁杰先是说了一句,拍了拍自己宽大了许多的腰围,突然醒悟过来,把面前的卷宗合上。

    按唐律,无关人等不得接触案情卷宗,何况还是当事人。

    这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律法如此。

    狄仁杰虽重友情,但更守唐律。

    “我来找你的,大兄。”

    “找我?”

    狄仁杰眉头一皱:“白马寺的案子要按律按流程走,我这里也定不下,我准备交给左相去定夺。”

    交给左相,实际上就是交给陛下。

    这皮球大家踢来踢去,显然是没人愿意背锅。

    洛阳令、刑部、大理寺,谁也背不起。

    “不是这件事……”

    苏大为摆手道:“我想问问过几日佛道两门法会的事。”

    “你问这个?”

    狄仁杰大感诧异。

    他才来大理寺不久,但也听到了一些传闻。

    大理寺接触三教九流众多,许多事,就算不想听,也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陛下下过旨,再过数日,由佛道两门各选高僧高道,在紫微城前的广场辩法,决定高下。”

    浓黑的眉头微皱,狄仁杰伸手抚着自己的短须:“阿弥,你问这个做甚?”

    他其实很想问,你现在不是低调在家,等白马寺的风头过去吗?

    如何又跑大理寺来了。

    仿佛看出狄仁杰的疑惑,苏大为道:“这事与我有点关系,对了……”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两人转头看去。

    只见一身材高壮的中年官员,身穿大理寺官袍,腰缠玉带,在十数名差役的陪同下,向着这边匆匆走来。

    来者是大理寺寺卿郝绍常。

    自李思文调往刑部后,这几年大理寺也几经换血。

    如今新晋的乃是永徽年间的进士郝绍常。

    此人是寒门出身,与长安各世家高门,并无交情。

    一直以来以断案严厉著称,深得李治信任。

    “郝寺卿。”

    人还未至,苏大为主动向对方抱拳打招呼。

    按理说,大唐是三省六部十寺制度,苏大为的兵部,地位还在大理寺之上。

    不过他为人谦虚,又是到人家的地盘,主动打招呼算是示好的举动。

    但郝绍常,却似乎并不领这个人情。

    面沉如水,微微点头,冷声道:“不知苏尚书来此,有何示下?”

    “哦,我是有点事情想向狄少卿请教。”

    郝绍常冷色一沉,已经在差役的拱卫下,走了上来,他身上透着略微敌意道:“苏尚书,各衙门有各衙门的规矩。”

    苏大为就算再迟钝,也看出这郝绍常对自己不怀好意。

    “郝寺卿何意?”

    “苏尚书,你涉及昨晚白马寺之案,陛下将案子发回大理寺审理……”

    郝绍常向着紫微城的方向叉手道:“我既负圣人之托,执掌大平寺,便须禀公处理案件,还请苏尚书不要令我等为难。”

    话里说的倒是客气。

    但语气里,却已隐透出威胁之意。

    苏大为笑了。

    “郝寺卿,我们之前应该没仇吧?”

    “无仇无怨。”

    “那怎么,我不能来大理寺吗?”

    “不能。”

    郝绍常一挥衣袖,侧身道:“既涉白马寺之案,狄仁杰如今正在查这桩案子,为了避嫌,还请苏尚书离开,不要让大理寺为难。”

    “郝寺卿说的,我不明白。”

    苏大为依然在笑,但笑容里,已经带了几分火气。

    那些年,他一直在隐忍,或者在外领兵作战。

    直到现在回到中枢,身为开国县公,为兵部尚书,为异人二品。

    到了这种地步,真不用怕谁。

    只要不是谋逆大罪,就算李治和武媚娘,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但这郝绍常,当真吃错药了不成?

    老子又没得罪你。

    再说我来是找我狄大兄的,你算什么东西,跳出来指手划脚?

    苏大为的声音变冷,寒意透骨:“陛下都没定我的罪,本官出入宫禁都可以,何况你这小小大理寺?怎么,究竟是大理寺不欢迎我?还是你郝寺卿,对我别有成见?”

    “你……”

    郝绍常脸色一变。

    在他身后的差役纷纷开口道:“苏尚书,还请不要让我们这些小吏为难。”

    “苏尚书还是请先回去吧!闹僵子大家脸上须不好看。”

    “这里是大理寺,可不是白马寺啊,县公。”

    苏大为双眼深深看向郝绍常,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看清楚。

    微微冷笑:“好,这里是大理寺,我给狄大兄面子,不和你计较。”

    “苏尚书果然好大的官威。”

    郝绍常似乎根本没看出苏大为眼中的怒意,讥讽道:“难怪昨夜能在白马寺大开杀戒,连本寺卿苏大为都不放在眼里,何况白马寺的高僧。”

    “寺卿!”

    狄仁杰一直在旁边忍着。

    直到此刻,再也忍不住,站起身,向郝绍常拱手道:“开国县公说的不错,朝廷一日未定罪,县公依旧是县公,是我大唐名将,寺卿何必一再挑衅。”

    郝绍常对苏大为还算有所忍耐,听到狄仁杰的话,立刻恼了,一张脸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细长的双眸投在狄仁杰身上:“少卿,我知你与苏县公有旧,不过如今是你在审白马寺的案子,现在却为县公说话,呵呵,我提醒少卿,切莫徇私枉法。”

    “这个不劳寺卿多言。”

    狄仁杰狠狠一甩衣袖:“我自会禀公直断。”

    “白马寺空性圣僧到~”

    殿外,突然传来差役的通传声。

    空性?

    就是那个黑脸的老和尚?

    苏大为恍然记起临夜此僧手中释放黑色万字符,有着真空寂灭之意,算是有几分神通。

    不过昨夜已出手废了他的修为,这老贼秃不在寺中,跑到大理寺做什么?

    苏大为同时敏感注意到,大理寺寺卿郝绍常,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变化。

    那是一种含着敬畏和兴奋的微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