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到伯,这特么是封爵直接跳说了吧。
心中直呼好家伙。
“什么邢国公!”
茶客急得将手中铜钱劈脸掷在思莫尔身上,骂道:“我本来以为你是个伶俐人,怎地如此消遣人,老子说的乃是小苏总管!”
“小苏总管?”
“就是开国伯苏大为!”
轰隆!
耳旁仿佛一记惊雷。
思莫尔欢喜得整个人都傻掉了。
连面前的茶客口沫横飞的叱骂,都听不见了。
……
“阿爷!”
一个中年人疾步走入房中。
房内昏暗,有一种浓深的草药味。
中年人的眉头皱了一下:“阿爷,怎么不开窗?这草药味忒刺鼻了。”
一边说,一边走到窗边,推开窗。
外面的阳光如一道光瀑般投入房里。
一时明亮。
他回头看向屋里,看到侍奉阿爷的家中婢女恭敬的站在一旁行礼,床上正卧着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
在老人床边,还有婢女正认真的煎着草药。
屋内那古怪难闻的药味,便是炉上的药罐发出的。
“阿爷,你今天觉得身子好些了吗?”
中年人几步走上去,向两旁的婢女挥手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是。”
婢女们行礼退下。
萧归伸手握起床上老人的手:“阿爷。”
床上半闭着眼睛,仿佛在入睡的萧嗣业张开了眼睛。
虽然因为年纪大了,不似年轻人那般清澈。
但他的双眼,却依然十分精神,看着并不像是生病之人。
“何事?”
“阿爷,外面有契必何力投的拜帖,他想见你?”
“契必何力?他来做甚。”
“他说来探望阿爷,还有些事想请教。”
“就说我身体沉重,暂不见客。”
萧嗣业道。
“不见?”
萧归有些不甘的问:“前几天的阿史那将军您也说……”
“以后这一类事,就不要禀报我了,统统回了吧。”
萧嗣业叹了口气。
他的曾祖便是南朝梁明帝萧岿,隋炀帝的皇后萧美娘则是萧嗣业的姑奶奶。
自幼便跟随在隋炀帝和萧皇后身边。
隋炀帝在江都被宇文化及所害,萧嗣业跟随姑奶奶萧皇后和隋炀帝的孙子杨政道一同四处流浪,最后前往突厥投奔处罗可汗和义成公主。
最终在贞观九年从突厥回国,因为长期在突厥生活,深知突厥风土人情,被太宗李世民任命他为鸿胪卿,兼领单于都护府长史。
贞观二十年,萧嗣业招降了叛逃的薛延陀部落首领咄摩支。
显庆二年,萧嗣业跟随伊丽道行军大总管苏定方攻灭西突厥,在可汗阿史那贺鲁溃逃的时候,苏定方曾命令身为副将的萧嗣业与苏大为一起,带兵追击阿史那贺鲁。
“阿爷,我不明白,太宗和陛下,因为阿爷熟知突厥情事,所以将突厥的事都交给阿爷来料理,这是何等的信任,为何阿爷现在连这些突厥将领都不肯见了?”
“此一时彼一时。”
萧嗣业缓缓道:“我出身兰陵萧氏,如今武后当权,与各世家门阀矛盾激化,我的出身本就敏感,若此时再见胡人将领……”
摇了摇头:“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不必多问。”
“喏!”
萧归心中凛然。
听到阿爷如此说,才意识到眼前的局势竟然如此凶险。
以致于战功赫赫的阿爷都要通过装病来避祸。
“对了阿爷。”
正要出去,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道:“阿爷可知今日朝会上发生了什么?”
“不知,也不想知道。”
萧嗣业挥了挥手,示意萧归出去。
后者只后无奈的行礼,一步一退的向外走去:“是关于开国伯的事,我还以为阿爷你有兴趣……”
“开国伯?”
萧嗣业眼神微动:“哪个开国伯?”
“还有哪个开国伯?便是昨日回长安的苏大为,圣上封他为开国伯,结果今日早朝在含元殿上,又发生了好多事。”
“你等等。”
原本躺在床上好似要睡觉的萧嗣业一下坐直身体,向萧归喊道:“你回来,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不是您老让我出去的吗?
怎么一提起苏大为的事,您老就不困了怎地。
萧归有点懵,但还是依言回来。
将上午听说含元殿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萧嗣业的眼睛随着萧归的声音,时而张大,时而微眯,时而疑惑,时而爆发精芒。
待萧归将苏大为含元殿上发生的事说完,萧嗣业久久不语。
“阿爷,阿爷?”
“你把苏大为在殿上念的那首诗,再吟一遍我听。”
“送瘟神?”
“不,是那首定风波。”
“哦哦,我今天听人说了十几遍了,记得清楚。”
萧归微一思索道:“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好。”
床上的萧嗣业以掌拍床,大笑道:“好一个吟啸且徐行,好一个烟雨任平生,老夫以前却不知苏大为有此诗才。”
“阿爷?”
萧归一脸疑惑探询的看向萧嗣业。
却听自家阿爷抚须道:“你找机会,却与苏大为结交,别说是我说的,该怎么做不用阿爷教你。”
“啊?”
这一下,萧归整个人都懵了。
“阿爷,那苏大为,据说是要顶你兵部尚书的位置子啊,阿爷你要我与他结交?”
“混帐东西,老子的眼力你没学会半分。”
萧嗣业破口骂道:“这事照我吩咐的做,若是做不到,老子亲手打断你的腿!”
“去去去,我这就去还不成吗!”
萧归无语道:“您这还装着病呢,亲自跳下床打断儿子的腿,不大好吧?”
“老子打死你这逆子!”
“哎呦!!你来真的啊!”
屋内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惊得外面的婢女连连张望。
……
微风吹起花瓣徐徐飘落。
粉色的花瓣一直落到一个人的脸上。
这是一个老人。
躺在自家院里的逍遥椅上,随着摇椅微微摇晃着,两眼微闭,似睡似醒。
花瓣落在他的脸上,胡须上,却也未能打扰他的清梦。
直到一个青年将领龙行虎步的跨入院中,老人才微微张开眼睛。
随手将脸上的花瓣拂去。
“阿翁!”
李敬业向着李勣恭敬行礼。
他是李勣长子李震的嫡子,也就是李勣的嫡长孙。
李震于麟德二年卒于蜀中梓州。
今后李勣英国公的位置,必然是传给李敬业。
只是对他来说,寄予厚望的长子突然逝去,对李勣的打击自是不小。
所以麟德二年后,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精力衰退得厉害。
平日里就在家里调养身体,不再上朝。
“敬业,何事慌张?”
李勣看向自己的嫡长孙,心中有千般念起浮起。
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震儿逝去太过突然。
这些年自己忙于军务,原本陪儿孙的时间就不多,震儿常年在外任官,也疏于对敬业的教导。
这孙儿别的都好,就是心境太过容易动摇。
不过好在,今后大唐承平,只要不上战阵,日后做个太平公,守住家业,还是可以的。
当然,人总是贪心的。
就算是李勣也不能免俗。
心底里也有那么几分希望,希望嫡孙成才争气,能光耀家门。
不过他也清楚,在自己的光芒下,未来嫡孙能守住这份家业不堕,已经是万分难得。
“阿翁,我听到一些消息。”
李敬业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也就放下心来。
上前牵起李勣的手道:“昨夜那伙入宫的贼人,有一伙陇右兵,目下正在太子手里审问,陛下没有提别的,应该没有追究金吾卫和千牛卫的意思。”
李勣的手早已瘦得皮包骨头,手掌冰凉不见一丝温度。
他细长的双眸微眯着,里面有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游动。
“昨夜的事,错综复杂,不过陛下一向清醒,断不会为此事累及旁人,我早就说过,此事不会牵连到到你,就算真有牵连,凭老夫的面子,陛下也不会太过重罚。”
李敬业尴尬一笑:“阿翁说的是,倒是我关心则乱了。”
“还有事吗?”
“有,是关于苏大为的。”
李敬业忙道:“阿翁你不是让我多打听苏大为的事吗?我听说他今日在含元殿上,与右相的人起了冲突。”
“哦,与我具体说说。”
“是谷德昭,还有一位……因陛下有意任苏大为做兵部尚书,不料文官中许多人反对,谷德照弹劾苏大为,后来……”
李敬业口才便给,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的始末交待清楚。
说完,却发现李勣闭着眼睛,身体靠在逍遥椅背上,身体放松,似乎睡着了。
“阿翁?”
“我在听。”
李勣花白的眉梢微动了一下:“苏大为,真的说能治好疫疾?”
“听闻确实如此说。”
李敬业脸上流露一丝不信之色。
“此等天灾,岂是人力可能阻止,依我看,苏大为也是大言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