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是京城从东到西很重要的一条河流,跟南方汉江共称京城生命双线,汉水连长江,渭水通曲河后期以黄河代称,从南到北、从东到西,无不走这两条水路最多。大魏自江南经济展露头角以来,水运的发展也达到了历史最高峰,各地河流纵横交错,人工开挖的更多,连通则定期清淤,漕运司专门负责水利这块。但因近几十年朝廷财力积弱,转运司跟漕运司不可兼顾,下发水利款也大多向转运偏移,导致内地很多河道被淤泥阻塞,现可顺利通行的河道已然不多。渭水、汉江作为通京主干河流,自然不可能让其被淤泥阻滞,渭江之上楼船无数,除去货运船只,其大多作为酒馆、饭店使用,也就是所谓的“漂流客栈”。
现正值春季,也是楼船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京城多土豪,能供有钱人消遣的地方无非就是烟红柳巷窑子。当然,京城名胜古迹数不胜数,年轻人爱逛的地方老年人却不一定喜欢,所以这“漂流客栈”也就成了那些真土豪玩乐的之地。身处江面喝酒品茶,在请上几位艺人唱唱小曲,那滋味别提多惬意。
夕阳刚落,点点火光就已遍布整个江面,此时离码头不远有艘微型楼船,透过船上阁楼小窗隐隐能看到船内坐有三人。而在楼船附近还有几艘小划徘徊,仔细看貌似像些渔民,在仔细看又感觉跟渔民不同,具体哪里不同还看不出来。
船内,“来人,给二位大人倒酒。”
“是,长老”船仓门口处立刻走进一人。
仓内酒桌上,“呵呵!李大人今晚过后可是要名震大魏了啊,这第一杯酒就由我曹锦潞敬李大人。”
李大瘸子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曹大人此言差矣,今晚乃我李大国做东,能请到曹大人和袁大人都是老瘸子荣幸。所以这第一杯酒理应由我先敬二位大人才对。”
曹锦潞没有继续争执,望望旁边正在发呆的户部尚书袁桐,疑惑道“袁大人,这是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可影响酒兴啊!”
猛然回神,连忙道“哦,失礼失礼,没注意走神了。来来来,我自罚一杯。”说着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李大瘸子非常奇怪,这袁桐从上船开始就一直心事重重,不知道咋回事“这?敢问袁大人有何烦恼?不如道出来我与曹大人给你想想办法?”
袁桐望望身旁曹锦潞,摇摇头“唉!不瞒二位大人,朝廷可能要出大事。”
“哦?袁大人何出此言?”曹锦潞满头雾水,就算有出大事的征召为何他没啥感觉?
“曹大人久居北方,又不掌管户部,不明白也不奇怪。如今满朝文武无一不在为自己、为家族选边站队,我袁桐寒士出身,没有什么大家族做后盾,全家老小加起来也不过才四口人。我祖籍隋州,老家西临汉江、东临淮水,家父在世时就是一介农民,所以小时候家里日子过得比较清苦。成宗帝在位时对治水比较上心,没办法,都被四十年前那场大旱灾搞怕了,没有渠就开,没有河就挖,全国各地所有水库都是先蓄后放,以免旱灾来临无水可用。可成宗帝却忘了个很重要的问题——国力,照实说,水利治好为国为民,帝国也很需要依靠水利来恢复国力。但依当时的国力而言,根本就支撑不了那么庞大的财政支出,剿灭梁王跟卢龙节度使,就已经把剩余国力消耗得干干净净。待元帝上位又值三藩割据,东夏、北辽也是长年寇关,这种情况下哪还有多余财力拨给漕运?二位大人想想,四十多年都没清淤的河道该堵成什么样?光想着预防旱灾,可就是没想到还有水患。这些年所收税款为何日益偏低?二位大人可能不明白主要原因,但我知道,因为河道堵塞,雨水溢出把田地庄稼全淹了。小灾小难可能对帝国没啥影响,可若是多雨年景怎么办?光长江黄河的大水都能把帝国淹个干干净净。
也许接下来的话可能让曹大人不高兴,但我还是想说。同在帝国为官,我很佩服杨开,水库把持在自己手里还能不想着捞钱,真乃我等之楷模。二位大人在看看内地,水库大多都把持在各大家族手中,雨季时候往死里蓄,满了就往下游泄洪淹庄稼,根本不管老百姓死活。旱季用水时候又让百姓花银子买,管你百姓庄稼旱死,不给钱就一滴水没有,除非给钱才可能放水。
二位想想,我等寒窗苦读十几年啊!为的究竟是什么?安家、治国、平天下,名垂青史万人颂。说来容易,想真正做到却比登天还难,真是可悲、可叹!”
曹锦潞三代士族,确实不了解民间状况,泗州靠临天下第一大运河隋河,沿河水库也大多把持贵族手中,光他曹家就单独把持六大水库。这可不是普通的六大水库,因为这六大水库每年都能给家族带来很庞大的经济收入,曹家能做到泗州第一家,百分之二十就是来自这六大水库。就像袁桐所说的,雨季时蓄水,旱季时放水,每放一次水家族内都会大赚一笔,再加上族中数百顷田地,以及运河管理中其他资金来源,不管是不是风调雨顺,都足以保持家族长盛不衰。
袁桐说出这些话摆明就是在指责他们都是帝国、百姓吸血鬼。关键这年头也不是他一家这样,成宗帝在位时打压士族那么严厉,族中能入朝为官者十不存一,不想想办法增加产业,那长此下去家族必定衰落。江南贵族崛起于商,江北贵族崛起于地,这种格局早在几十年前就定格了,若想改变过来是不可能的,不然元帝上位后为何不敢动他们?除非元帝想灭国。武帝上位后田若举执政,连田家本身都是依靠土地、运河崛起,他又如何敢拿自己家族动刀?
这些年确实像袁桐所说,泄洪次数每年都在增加,一直以为是雨季降水量太大造成的,原来大多原因都归结于泗水淤塞。河道变浅,排水量肯定减少,无论上游还是下游,一旦雨水过大,漫出堤坝必然要造成水患。
深呼口气插话道“袁大人的意思是,帝国很可能会出现一场超级水灾?”
袁桐摇摇头“会不会出现超级水灾我不敢保证,但后几年只要雨季降水量过大,帝国大部地区绝对会出严重现水患。我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根据近些年税收对比,我发现很多地方已有苗头显露,若还不加紧治水,日后怕是帝国危矣。”
李大瘸子就是从四十多年前那场旱灾走过来的人,他最清楚那场灾难有多可怕。北方一年内就饿死数百万人,其它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更何况那场旱灾持续三年之久,又赶上梁王之乱。什么叫人命不如狗?门阀战争时期都没有出现过人吃人,但四十多年前出现了,饿死路边的尸体都不知被吃了多少。就连他李大瘸子自己当年都差点成为别人口粮,他运气好,遇到老丈人救他一命,没有变成路边难民的野味。
当年那场灾难他永远都不想去回忆。战场?呵呵!战场算什么?和老天的力量比根本不值一提,老天发怒才是真正的修罗地狱。
那种灾难帝国经历一次就够了,万万经历不起第二次,望着袁桐忧虑的表情,举起酒杯“袁大人忧国忧民,实在让我老瘸子敬佩,这杯酒我敬袁大人。”
“李大人客气,我这就是瞎操心,工部那帮人都不管,我再如何操心又有什么用呢?听天由命吧!但愿老天这些年不会发怒。”
……
一场酒喝的没滋没味,之所以要请这二人喝酒,全因为朝堂上二人帮他说话。关于两人是站在南方还是站在北方他也不了解,毕竟都是正三品,若放在安西都属执政级别,肯定没那么快下决定。经过今晚接触,感觉这户部尚书袁桐不错,有点杨开影子,寒门出身没有大家族,而且有思想有抱负,若能想办法让此人站到西边,那安西政府必将再得一员执政大臣。那位礼部尚书曹锦潞有点偏向国舅府的意思,貌似跟刑部尚书于昊恩是个死对头。两家都是泗州人,于昊恩老家西城,也就是运河以西,曹锦潞老家东城,也就是运河以东。两大家族离得太近,又都靠运河吃饭,利益上难免会有冲突,再加上双方在京城都有大官,谁也奈何不了谁。因于昊恩本就属于太师党老人,曹家自然不可能在向太师府靠拢,朝廷势微,曹家除了站到国舅府没有更好选择。
其实若有机会他也很想把曹锦潞拉到安西来,大运河从长江贯穿淮河、黄河,直达幽州、蓟州到渤海,中间支流四通八达。不管是北方物资去南方,还是南方物资去北方,这大运河都是必经之路。泗州靠近淮州府,而淮州又是宇文明俊老巢,运输货物无所谓,就怕日后运输军备去东岛会有麻烦,燕王府地盘肯定不让走军备,只能靠宇文明俊放行了,把曹家拉过来,到时候帮助绝不会小。
现在还有个更严重的问题,就是袁桐所说的水患苗头,黄河含沙量天下第一高,但它只会改道,永远不会堵塞。像内地纵横交错的小河流、小水渠可就不一定了,没有那么大水流量如何能够清淤沙?因朝廷缺乏资金,各地水坝几十年都没修缮过,这若是来个多雨年景,怕是真就像袁桐所虑,帝国又得面临一场超级大水灾啊!待回到安西,定要将此事汇报都护大人才行,帝国百姓经受不起第二次超级灾难了。
……
呵呵!汇报刘毅又能如何?安西又管不到内地,也没那么多钱帮帝国治理水利,只能祈祷老天爷千万别来个五十年轮回。下面把视线转回东北,看看那老几跟郭严现在到了哪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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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平安客栈,“老王,照你这么说,那新罗从平壤无名可取,借古平壤一用出兵去支援东夏,这事你何时查到的?还有,渔阳水师虽然全大魏垫底,但也不可能输给个小小新罗吧?那近十艘巨帆平浪舰是摆设不成?居然连五十艘破船都打不过。”
王老狗摇头道“不是的,情况早变了。若不是我在辽东待了半年可能还不知道,原来这十几年东夏跟新罗水军实力早就超越了渔阳水师。东夏总战舰数竟然高达三十多艘,新罗也有五艘巨帆,真是不调查不知道,一调查吓一跳。”
刘毅惊惧的豁然站起身“什么?东夏掌握了巨帆技术?这怎么可能?不对、不对,凭东夏国力压根造不出来那么多巨帆。你有没有查错?”
王老狗肯定道“没有,事实就是如此。”
怎么会这样?现在不只东夏拥有三十多艘巨帆,就连新罗也有五艘,这究竟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燕王府出卖的战舰秘密?或者是燕王府卖给东夏的?”郭严插话道
刘毅一口否决“不可能,我知道燕王跟东夏有协议,但绝不会以战舰秘密为代价,更不会出售战舰,这是大魏共识,他燕王府不可能坏了规矩。除非……对、一定是这样,叛徒、叛徒,他妈的大魏肯定出了叛徒。还有这该死的魏平,我说为何不直接从中原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