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炎热的迪拜,两句亲昵调侃,瞬间融化了林萃身上那层极光笼罩下的浓浓寒意。
“你能来出任决赛环节评委,我真是太高兴了”保罗说着,发出会心的笑声。
“做评委倒在其次,来看看老师才是最要紧的。”林萃不会虚与委蛇,这话全是出自她的真心。
保罗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些许关切,道:“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抬头仰望月光,固然是你追逐理想的高傲,不过,我可不希望十七年前的一场情殇,让你终身远离世俗的幸福,即便你给世人留下了不一样的作品,难道有一天不会觉得得不偿失吗”
林萃轻哂道:“您还不了解我吗画画就是我的一切。”
电话那头,保罗的笑声里多了几分无奈,将险些走入冷场的谈话引回到正途:“本来,我已经做好准备亲自去机场接你,刚要出门,马蒂斯过来和我商量比赛流程上的一些变化我已经安排我夫人亲自去机场接你,等你入住了酒店,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聊。”
车在亚特兰蒂斯酒店大门前停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劳顿,林萃憔悴的面容爬上些许倦意。一迈进酒店,大堂鲜明的色彩,夸张的陈设和极尽铺排的华美,如同一杯加了冰与薄荷叶的杜松子酒般提神,一下唤醒了画家敏感的神经,令她的两眼重又迸发出光彩。
整个酒店的设计沿袭古波斯、古巴比伦的风貌,又融合了阿拉伯地域特点,同时还加入了贝壳、浪花、海马之类的海洋元素。
大堂正中央八根巨大的白色鱼尾型立柱气势宏大,底部翻卷的鱼尾上闪闪发亮的鳞片赋予立柱勃勃生机,和向上的生命力量。立柱中间包围着通天彻地的五彩琉璃雕塑,看上去即像一株巨型的珊瑚树,又像一簇姿态优美的火焰。
这就是柏拉图的理想国,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
来到楼上,祖伊帮林萃安置好房间,正要离开就接到保罗助理罗宾打来的电话:“嗨,祖伊,你好。林小姐和你一路辛苦了。晚上的招待晚宴安排照旧,只是下午5点至6点临时增加了一个媒体见面会,保罗先生问林小姐是否能出席”
祖伊的电话开着免提,她用眼神征求林萃的意见。
林萃温柔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站在镜子前打开了化妆包。
“哦,好的,可以,没问题。”祖伊问明了见面会的地点,又和保罗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收了线。
林萃伸出细长的无名指,粘取了一些遮瑕膏,轻轻点在下眼睑处,以便抹去旅途劳顿留下的乌青眼圈,用接近唇色的珊瑚色唇膏滋润了一下两片干涸的嘴唇,又将墨绸般光泽柔软的长发松松地挽了个髻,别上一只长长的曲柄红珊瑚发钗。
她与祖伊一前一后走出了房间,云朵般柔软波斯羊毛地毯踩在脚下,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刚一穿过走廊,就听见亚特兰蒂斯酒店的会议大厅周遭人声鼎沸。
在人迹罕至的孤岛上呆久了,乍一看到那么多记者扛着长枪短炮的摄影器材,拿着贴有不同台标话筒朝自己走过来,林萃感到呼吸急促,不由得蹙紧了双眉。
恰好此时,西服笔挺的罗宾迎面走过来接应她们,伸开手臂,示意保安人员挡住媒体,贴心地带着她们绕开各种好奇的目光,从会议大厅的旁门上了主席台。
离见面会开始还有十分钟,大厅内仍是一片喧闹景象。
林萃一眼就认出了多年未见的保罗,他仍是一头的乱蓬蓬的灰白卷发,长约寸许的络腮胡子绕着清癯面庞,与头上的乱发无缝衔接,令他的脸看上去更加瘦削。浓眉深目,鼻子陡峭突兀地占据了脸上最显眼的位置。一别经年,这个智慧深邃,难以琢磨的老者,脸上上又多了几道深刻的纹路。
他张开双臂朝林萃走过来,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好久不见,希望你一切都好。”
“看到您身体健朗,我很欣慰。”林萃嘴里说着礼节性的客套话,可当她再次嗅到保罗白色长袍上熟悉的托斯卡纳艳阳混合着油彩的味道时,不禁感到心里一暖。
抬头仰望老人如今苍山覆雪的一头白发,和行将枯槁的容颜,林萃切切实实感到时光流逝如白驹过隙,自己的老师如今真的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