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高傲的姿态看着我,“我是不会自降身份来跟你这种低下的女人吵架的,你不是要洗浴吗,赶快洗,别让我在外面等太久。”
说罢,宇文邕长袖一翻,到门边把门一拉,就这样出去了。
洗浴完毕,我自是把房间让给宇文邕洗浴,一个人走出客房。
夜已晚,大家都已各自洗洗睡了,这个时间点客栈内用餐的人寥寥无几,我一下楼便瞧见了正倚桌饮酒的青衫剑客。
迟疑了一下,终是迈着步子走了过去,坐到他对面,寻思着怎么样开口。
见我坐过来,他抬眸,带着笑意的眸子看着我,“姑娘有话要说?”
被他这么一瞧,我反倒镇定了,开口,“你怎么笃定我有话对你说?”
他淡淡地笑道:“这一路上,姑娘频频偷看我,欲言又止,碍于身边人不敢开口。这回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憋了这么久,你还不打算痛快说出来?”
这一路上,我确实有偷偷观察他,一直想问他,夜晚吹箫的人是不是他,却又碍于宇文邕在不好开口,没想到被他发现了,顿时有些尴尬起来,问:“你会吹箫么?”
“会。”
我索性再问,“这几天晚上吹箫的人是不是你?”
“是我。”他明亮的目光瞧着我,悠悠道,“我吹的曲子有镇痛安眠的功效。”
“谢谢你。”我轻声感谢道。
“我这个人一向这样,看到路边冻得可怜的小猫小狗,偶尔就会心血来潮,滥发善心给它们加一条毯子。”
他一边说一悠悠倒酒,道:“我这么说,你不生气?”
我微微抬眸,波澜不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人生在世,还有人肯可怜你,说明你运气好。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可怜视若洪水?人不应该怕别人可怜,就怕连一个可怜你的人都没有。”
他执杯的手停了一下,肯定道:“你不排斥别人可怜你,可你也不愿意别人可怜你。”
我面不改色道:“别人一可怜你,说明你遇到了坏事,生活不如意。只有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希望自己生活不如意,难道我看上去像是脑子有病的人?”
他突然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你不想别人可怜你,不管遇到了什么事,你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个人默默地痛着,忍着。你怕别人看到你的软弱,更怕别人发现你的弱点以此来攻击你,伤害你,所以你才把自己包裹的这么坚硬。”
我不慌不忙地否认,“错,人的性格都是复杂的,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有软弱的一面,也有坚硬的一面,我只不过是更多的向别人展示我坚硬的一面罢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停在了我的身上,定定道:“你是个特别的姑娘。”
心尖蓦地一软,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这么久以来,宇文邕说我诡诈,陈蒨说我冷血无情,陈顼说我心怀不轨。他们骂我恨我,贬低我折辱我,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一句肯定。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用那么温暖的语气对我说,你是特别的,是有价值的,并不是没有意义任人轻贱的蝼蚁。
我内心触动,面上却淡淡道:“那你说说,我特别在哪里?”
他静静如流水道:“我见过的许多女孩子中,她们有的娇气,有的文气,有的傲气,有的大气,有的倔气,却没有一个像你一样那么硬气。”
“硬气?”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形容语,我淡淡地皱眉。
“你应该经历了很多伤害,很多磨难,你被一次次地打趴,却又一次次地站起来。你不像别人一味的骄傲不低头,你懂得适当的屈服,而这适当的屈服只是为了最终的反抗。不管被打倒多少次,你都能再站起来,坚定不移地选择自己想要的。虽然很煎熬,也很痛苦,可你一直在坚持,一直在努力。萧姑娘,你很勇敢,我佩服你的硬气。”他沉静地看着我,用真诚而柔亮的目光。
这个人,竟如此通透,我们才同行多久,甚至彼此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却能把我看得那么透!
我沉默了,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缓缓道:“你知道我的多少事情了?”分析得那么透彻,知道的一定不少吧。
“赵通和杜整,包括四公子,偶尔会说起你的事,我大概能猜得出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的眸中流光闪烁,像一汪温柔的水,“最重要的不是我知道了你的多少事情,是你要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走出来,然后改变它,想法子让自己的生活更快乐一些。”
“我们应该享受生活,而不是忍受生活。”
是么,我怔怔地,竟有些认真地思考起他的话来。
我从未和师父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谈过心,真是奇怪,我今晚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说了这么久,难道仅仅是因为他的箫声打动了我?
注释:
1标题出自北宋曹勋《山居杂诗九十首其一》“君子知其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