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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当晚,我早早的便出了漪兰殿往重云殿去。天色向晚,一轮弯月自云间忽隐忽现划过重重高楼殿宇,水银月华流泄如水,铺地生光,千重万重宫阙晕上一层淡青朦胧的霜华,清寒而安静。所过处木叶扶疏漏下清清浅浅的月光,和着枝叶重叠的剪影稀稀疏疏地洒落在身上,光影纵横交错,忽明忽暗,仿似于光明与黑暗中挣扎沉沦诡谲而无法预知的人生。
路上碰见了韩修华,迷蒙的月光下,韩修华着一件瑰紫直领棉衣,配以品月绣织繁复合欢花纹锦缎长裙,淡笑如菊,愈见温柔。五个月的身子使她看起来比以往丰满了不少,下巴也变得圆润了些。
“韩姐姐也去参宴?姐姐正身怀龙裔,不宜操劳走动,应该安心养胎才是,万一不慎动了胎气可怎么好?”我略带担忧地过去问候。
韩修华微微一笑,“不打紧的,我只是呆在宫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并不是去参加今晚的筵席。”说着,她手抚上凸显的肚子,用一种母性特有的温柔道,“那儿太闹了,总不好惊了孩子。”
我调笑道:“果然是要当母亲的人了,事事都为孩子考虑周全了。”
韩修华面色祥和如朦胧的月色,道:“等妹妹有了孩子也会如此。”
正说着,却远远的瞧见一排人影往这边走来,等近了些才看清,是一队侍卫带着一帮抬箱子的内侍走来,领头的正是陈蒨新近提拔的萧良。
内侍中领头的是蒋裕的徒弟连生,自然认得我们这些后宫女眷,遂向我和韩修华行礼。当中的一个小内侍不知怎的,估计是见到主子们太过惊慌了,竟然失手掉了箱子,轱辘一滚差点砸到我的脚,幸好我及时躲开。连生火大训斥了他一声,这才抬起箱子。
“他是新来的不懂事,惊了两位娘娘,还请娘娘见谅,看我回去后怎么教训他!”连生急急得向我们赔不是。
“他也是无心之失,本宫不怪他。你也别太为难他了,下不为例就是了。”我并不生气,看那小内侍发抖害怕的样子,不禁的就有些同情他。
“听到了没,还不谢过娘娘!”连生喝斥着那小内侍过来。
小内侍怯怯地过来,虽然害怕却是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娘娘开恩。”
赔笑完后,连生指挥着那帮内侍就要走,我出声拦道:“等等。”
“娘娘还有什么事?”
我问:“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禀娘娘,这些都是宴席上排练舞乐的一些用具,是给乐坊表演的人准备的。”
我提醒道:“你们最好打开箱子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摔坏了,可别误了今晚的表演。”
我这么一提醒,连生连忙吩咐人打开箱子检查,没想到却被萧良拦住了,“连公公,时间恐怕来不及了,不能在路上耽搁了,要不然会误了乐坊歌舞的表演的。我看方才那一摔也不算重,我都检查过了,那些乐器没那么容易摔坏的,应该不打紧的。”
“怎么不打紧了,万一有什么损坏的,败了歌舞的兴致,你们谁担待得起。”
“妹妹。”韩修华紧张地将我拉过一旁,轻声道,“这里大都是年轻的侍卫,男女有别,你我要懂得避嫌,长久跟他们盘桓在一处,不合规矩,会落人口实的,我们还是赶快让他们走吧!”
想想韩修华说的也有道理,帝王眷属最忌讳与其他男子亲近,男女之防甚严,若不稍加注意,很有可能会落人把柄,引起风言风语,于己没什么益处。
“罢了,既然萧统领说没事,那你们便抬走吧。”为了避嫌,我不打算在这方面纠缠不休了。
萧良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吩咐身边人,“就赶紧抬进去吧。”
说罢,一行人急匆匆地赶往重云殿那边去了。
临走时,萧良的目光轻轻瞥过我和韩修华,韩修华向他轻微点头示意他们离开,然后目光追随着他们的背影,一直看着他们远去。
我有些疑惑道:“韩姐姐可是认识萧统领?”
韩修华转向我,淡淡道:“不认得,只是觉着面熟罢了。”
是吗?我有意问道:“那姐姐可有听说陛下前阵子差点堕马受伤被一侍卫所救的事?”
“从未听说。”韩修华惊讶地问我,“妹妹是从何听闻此事的?”
“是陛下告诉我的,因为不想让太后担心,陛下才不让人传扬此事。”我淡淡地解答。
韩修华听此,话里行间不易察觉地夹上一丝苦味,“陛下真是什么体己话都只跟妹妹说。”
注释:
1标题出自南北朝吴均的《山中杂诗》“山际见来烟,竹中窥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