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蓝瞳喜饶 第四十八章 枍诣宫·避暑(2/2)
一同抚育陛下的子嗣,是一家人。实话实说,这些年,我待你们太苛了些。”
坐在末座的低等嫔妃们又有几个人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雒皇后看了她们一眼,摇头苦笑道:“你看看,都是我平日里的严苛把妹妹们都吓着了。不管我说些什么,你们都心生恐惧。总之,还是我的不是啊。哎!”
那几个站起来的低等嫔妃吓的马上趋前跪了下来,但是却不知道应该跟雒皇后说些什么,只是不停地叩头。
雒皇后用手按了按食案,说:“你们快起来吧。快坐下。我都说过了,今日,咱们自己说说话,说说体己话。咱们都好好坐着,好不好?窦昭仪?孟婕妤?你们俩说说?”
窦昭仪略直了一下身子,说道:“谨遵娘娘训示。妾等叩谢娘娘隆恩。”
孟婕妤也说:“妾等谨遵娘娘训示。”
雒皇后看到那几个低等嫔妃起身坐下,说道:“咱们都是多年的姊妹了,时间长的,像窦昭仪、孟婕妤你们,都已经二十几年了;年岁少的,也有四五年了。我的秉性,你们都是最了解的。你们就是嘴上不说,我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过去这些年啊,我待你们,是严苛有余、宽仁不足了。这些年,你们都受苦了。来,这第一樽,我敬你们。”
窦昭仪是皇后以下地位最尊的嫔妃,这么特殊的时刻,她就不得不出面说话了,窦昭仪起身道:“娘娘太过自责了。妾等深感不安,不能不说几句话了。别人不了解娘娘,妾是从十四岁就进府服侍陛下和娘娘的,受娘娘的照拂也最多,自认也是最了解娘娘的。妾刚进王府之时,年幼无知,不知犯过多少过错,可娘娘从未对妾有过一词一句的指责,每每还要回护妾,这些恩德,妾永生难忘。妾还记得,穆儿出生之时,妾难产,腹痛了两日,娘娘就在榻前握着妾的手,不眠不休地在妾身边陪了妾两日两夜。穆儿出生、妾脱险的那一刻,娘娘高兴地搂着妾嚎啕大哭,然后娘娘就因为过度劳累而昏厥了。娘娘,这些事儿,才是见着您那至善至爱的本性的。妾今日冒死说一句悖逆的话,过去这些年,王府里的狐媚子越来越多,若不是娘娘持家严谨、御下有道,咱们王府里还不知道会乱成个什么样子。娘娘屡次教导妾们,妾深知娘娘的纯良本心和用心良苦,娘娘的谨饬,不为了别的,为的是陛下一脉的血统纯正,也是为了陛下的声望啊。”
窦昭仪这番话,说到雒皇后心里去了,也戳中了雒皇后心里的软处和痛处,等窦昭仪说完,雒皇后竟然已经热泪盈眶了,她看着窦昭仪,点了点头说:“窦昭仪确实是深知我的。可是外边的人,却不这么想啊。总觉得我善妒、苛刻。善妒这一条呢,咱们先不说。不过呢,苛刻这一条啊,我多少还是确实占着一点,让大家吃了不少苦头,这也是属实的。来,你们都举起樽来,我们共饮一樽。”
雒皇后举起绿竹根雕樽,仰头饮完了整整一樽野果酒,野果酒清甜凛冽,雒皇后精神为之一振,说道:“果然是好酒,这夏日里饮来,十分舒爽。你们也都尝尝。”
众嫔妃赶忙举起案上的绿竹根雕樽,将里面的野果酒一饮而尽。
柳傩带着宫女又给雒皇后和大家倒上了第二杯野果酒。
雒皇后接着说:“方才窦昭仪说,我持家谨饬,为的是陛下一脉的血统纯正。这是深知我心的肺腑之言。不管你们信与不信,我自问,这些年来,我的一切所为,为的确实都是这一条。我自认呢,这些年,我为陛下守护血脉,做的也还算尽职。现在,情势不一样了。陛下登基,施行了新政,妹妹们十六岁以上的儿子们都封了郡王,到郡国去为陛下镇守一方去了。这一来呢,说明啊,我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咱们的这些儿子们呐,都还算是争气,没有枉费我这个母后这么些年的一片苦心啊。来,这第二杯,为咱们的儿子们!”
众嫔妃又随着雒皇后仰头饮下了第二杯。第三杯斟满了。
雒皇后站了起来,端着自己的绿竹根雕樽,走下来,从窦昭仪开始,慢慢走着,一个一个地把嫔妃们看了一遍,然后走回到食案前,转过身来说:“妹妹们,你看你们,和我一样,儿子养大了,自己也老了。你们看,就连岁数最小的陆美人,眼角也已经有皱纹了。我记得,陆美人刚进王府那会,就跟玉雕出来的一样。你看看现在,也是见老啦。妹妹们,咱们做女人的,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们吗?!现在他们一个一个都有了着落,我们也就没什么牵挂了。原先呢,有他们在咱们身边,闹闹哄哄的,也没觉得怎么着。现在,他们一个一个都到郡国里去了,宫里边就剩下咱们老姊妹自己了。那天,积儿来向我辞行,要去云中郡国去做郡王,走的时候,真是让我大发感慨啊。咱们呢,都老啦!也该享享清福喽。这第三樽啊,为的是咱们以后的日子。以后啊,咱们姊妹们啊,就这么松松快快地处着。没有外人的时候啊,那些大规矩呢,就不要再讲了。就像方才窦昭仪说的,我以前的风采啊,你们可还真是没见过啊。我在我们雒府的时候,也是明艳灿烂的少女啊,可不像你们平日里见的那般凶神恶煞。哈哈哈。妹妹们都是知晓我的秉性的。我呢,是爱憎分明、直来直去的性子,从来不知掩饰,也不会虚与委蛇那一套。今日,我是和你们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了。我既是如此说了,那我也必会如此去做。来日方长,你们就拭目以待吧。来!”
众嫔妃仰头干了第三樽。冰镇过的酒,甘甜清爽,一樽饮下,那舒爽直浸入了每个人的肝肺心脾。但,更让她们觉得舒爽的,是雒皇后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雒皇后说的对,她是直来直去的性子,从不虚伪做作。而且,雒皇后今日所言,于情于理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众嫔妃都觉得,自己苦熬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可以过几天舒心日子了。虽然雒皇后为何如此巨变,原因尚不明朗,但众嫔妃都相信,雒皇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动辄训斥辱骂嫔妃的妒妇了。
雒皇后三樽之后,众嫔妃开始壮着胆子去给雒皇后献酒。
第一个走上去的是窦昭仪,窦昭仪举着一个翡翠牡丹樽,里面盛着鲜红欲滴的上谷郡国的葡萄酒,窦昭仪在靠近雒皇后食案的地方半蹲着行了个礼,说:“妾特用这翡翠牡丹樽敬娘娘一樽,谨为娘娘母仪天下贺!”
雒皇后看着窦昭仪,满脸堆笑地站起来。缓缓走上前,看着窦昭仪,跟柳傩说:“柳傩,给我也斟一樽这葡萄酒上来。”
雒皇后扶住窦昭仪的前臂,窦昭仪紧张地都有些发抖。
窦昭仪一低头说:“娘娘,妾劝娘娘莫饮太多冰镇的酒。娘娘脾胃虚寒,不宜多饮冰镇之物。不若,娘娘饮些温酒罢?”
雒皇后单手扶住窦昭仪,另一只手举起来伸向了窦昭仪的耳垂,说:“妹妹,我记得你刚进府的时候,陛下看着你的一对儿大圆耳垂说,你是有后福的人。果不其然,你是咱们姊妹里,唯一给陛下生了两个儿子的人。穆儿也是这些孩儿里面教养的最好的。你以后有福了。”
窦昭仪脸上飞起了红晕。她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逄穆,已经二十一岁,教养极好,文武全才;小儿子逄稊,十一岁,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女儿,已经封了馥皊公主,是逄图攸唯一的女儿。尤其是那逄穆,极得逄图攸的喜爱,自小又跟随舅舅窦吉习学兵法,因此在逄图攸的一众儿子中最为出挑。馥皊公主则是逄图攸的掌上明珠,所得宠爱远远超过其他所有皇子。
虽然皇后嘉奖看上去确实出自真心,但窦昭仪却不敢居功,含着泪对皇后说:“娘娘,穆儿生性鲁钝福薄,若不是娘娘的福德和庇佑,他估计没出生就去了。他虽是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可他的命确实娘娘给的。还有,自从穆儿出生以来,一应物事,哪一样不是娘娘亲自给他安顿照料的,娘娘对他的养育之恩远胜妾啊。他若是还有些可用之处,那也都是娘娘亲自教导的好。”
雒皇后点了点头,端过柳傩递上来的翡翠牡丹樽,摸了一下樽,说:“柳傩,昭仪已经说了,我脾胃虚寒,劝我不要饮冰酒,这是昭仪的一片孝心,我不能不体谅她的孝心。你给我换一樽温的葡萄酒来吧。”然后看了看窦昭仪,又看了看众嫔妃,说:“今日,我心里欢喜的很。我就和你们玩个新花样。你们尽管用你们喜爱的酒来敬我,我呢,也用你们喜欢的酒来回应,不过你们用冰酒,我用温酒。如何?咱们处了这么些年了,你们可都没有见识过我的海量吧。哈哈哈。”
看得出来,雒皇后是真的高兴了。有她的带动,枍诣宫里的氛围很快就热络起来了。众嫔妃纷纷上前敬酒,一些大胆的年轻嫔妃,还主动替雒皇后挡酒。一些酒量浅的嫔妃,已经脸色红润、摇摇欲坠了,可雒皇后还是顾盼神飞、毫无醉意。
最后一道菜,蒸秋葵端上来了。雒皇后轻轻夹了一颗秋葵,轻咬了一口,然后举起她喜爱的野果酒,站了起来,说:“妹妹们。今日,我还有一个主意要说与你们听。立秋时,咱们回宫后,你们不必再随我住在西宫这边了,根据品秩,你们都挪到该去的宫里去吧。到时候,由春佗和柳傩给你们安顿就是了。”
众嫔妃们又呆住了。因为这个旨意,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应答。如果说“谢娘娘恩典”,那就显得好似不愿意与皇后共同居住在西侧诸宫似的。如果说“妾愿住在西宫,陪侍娘娘左右”,那又显得好似不识抬举,而且也太过造作,对不起皇后这一片真诚。
雒皇后笑着说:“你们不必多心。原本我们姊妹们就该各居各宫,当初进宫,我是担心妹妹们初入宫禁,不晓得宫里的规矩,给陛下惹麻烦,让外人笑话咱们。现在,姊妹们已经进宫三个月多了,该知道规矩的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没有必要再挤在一起了。咱们散着住,孩儿们从郡国回来看望你们也都便利些。而且,我自己也住的宽敞松快些,不是吗?你们都挨着我住,我也憋闷的很呐。哈哈哈哈。”
“喏。”
“好了,今天天也晚了。我们共饮了这一樽,你们各自回去安歇吧。”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