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我看了一眼桌子,盘子里的洋葱盛得满满当当。我默默地与洋葱对视了一会,眼睛里便有了流泪的感觉;我又转身看到了床边坐着的洪泉,眼睛里有了看见洋葱的感觉;我摇了摇头,甩掉高跟鞋,上了床,倒头就想睡觉。”
“不洗一下吗?”妙菡思索着问。
“洪泉也这样问我,”可馨说,“他纳闷地问我怎么不吃饭也不洗脚,我说累了,也不饿,我说着转过身去。我的身后,传来洪泉大口咀嚼饭菜的声音。”
“他原来在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妙菡思索着说。
“是的,”可馨轻叹一声,幽幽地说,“屋子里的灯接着关了,四处一片黑暗。黑暗中,我听到自己身上不断起伏的男人发出的声音,我第一次侧过脸去,回避洪泉那满嘴的洋葱味。”
“你男人也太不讲究啦!”妙菡呵呵一笑。
“就是不讲究,”可馨一脸厌恶地说,“那天过后,明浩经常约我出去。渐渐地,我回家的时间一次比一次晚了。终于,在一个彻夜未归之后,我向洪泉提出了离婚。”
“是因为北京,还是因为明浩?”妙菡思索着问。
“因为北京,”可馨表情复杂地说,“那天晚上,洪泉痛心疾首地问我是不是因为来了北京,我毫不犹豫地说是。洪泉一脸伤感地说他可以再调回去,让我们在那个单位再一起像以前那样幸福地过日子!我面无表情地对他说我不想回去了,我现在已经对那种生活没有任何的兴趣了。”
“那就没办法了!”妙菡微微一笑。
“我说完那话后,”可馨认真地说,“洪泉不再说话,开始低着头一根接一根地抽起烟来。屋子里烟雾缭绕。过了一会,他绝望地点了点头。恢复了自由身的我感到了极其的轻松和自由,我不用再回那个拥挤狭小的屋子,不用再看见在油烟缭绕中只知道低头做饭的男人。我自然而然地和明浩走在了一起,正大光明地开始了我们的‘吃’情岁月。”
“能吃是福!”妙菡呵呵一笑。
“很快,”可馨一脸厌恶地说,“簋街开始拆迁。报纸上,开始不断登出了用‘口水油’做‘麻小’的内幕报道。簋街上,有的老店‘客走他乡’,有的易地经营,有的垂死挣扎……这个时候的我,在对‘麻小’感到恶心的同时,也对朝三暮四的明浩感到了厌倦。我最终连再见也没说就永远地离开了他,但离开他的我却再也没有回到浩泉的身边,我开始了自己的‘吃’情岁月。”
“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妙菡饶有兴趣地问。
“去过的地方很多,”可馨滔滔不绝地说,“在店面不大人气却特火的广安/门美食街,我感受到了质朴中带给人‘惊艳’的震撼;在大店云集的阜成路美食街,我体会到了大气磅礴的的独有气派;在‘白骨精’们聚集的soho现代城美食街,我感受到了夜晚灯红酒绿、氤氲出纽约和巴黎相融合的气氛;在规划得井井有条的莱太美食街,我知道了什么叫大牌不多却新意叠出;在‘土洋结合’的霄云路;在经济实惠的亚运村慧忠路和大屯路美食街……我走哪吃哪,吃哪想哪。我已经不在乎身边跟我一起美食的人是谁了,我在乎的只是吃进嘴里的东西是否可口。”
“我也好想这样吃一吃!”妙菡半真半假地说。
“时光飞逝,”可馨感慨地说,“日子就这样在‘吃’情中一天天被我消化。两年后,我听说簋街改造完毕,酒圣居、接头暗号、同利园、东兴楼、丰盛斋、吉德厚……一家家熟悉的店铺都回到了簋街。于是,我又想着去簋街逛逛了。我约上了新认识的一个男人,我甚至连那个男人的名字一下子都想不起来。”
“你胆真大,”妙菡呵呵一笑,“我就不敢!”
“我们很快就到了簋街,”可馨自顾自地讲述着,“从东直门立交桥至小街十字路口,沿街两侧高悬的大红灯笼把街巷衬托得格外红火。新街仿古铺面房高大敞亮,已不同于从前的朴实、亲切和热情,新簋街有了新样子。我清晰地感觉到,几经风雨后的簋街,仿佛一朵重生的夜玫瑰,在城市深处铿锵绽放,散发着让人迷醉的光芒。在一家店里,当我爽快地喊出了一度厌恶的‘麻小’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摊主旁边的饭桌上。趁着人少的当儿,摊主和他的妻子坐在饭桌前,胡乱地往嘴里拨拉起饭菜来……不时,他的妻子还往他的碗里挟着菜。”
“摊主家吃的是什么?”妙菡饶有兴趣地问。
“那道菜,”可馨泪光点点地说,“只是一盘简单而廉价的炒洋葱。我的眼睛里,忽然就有了辛辣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努力地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我听人说,当一个人想哭的时候,就抬起头,再多的泪水也会倒流回心中,不留一丝痕迹。我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我终于相信,有些东西注定会让人流泪的,就像洋葱,就像洋葱一样剥开后自始至终都不曾改变的爱情。那一刻,我才清楚地感觉到,自从负气跟洪泉离婚后,那些美味的东西其实并没有使我感到真正的开心。”
“那洪泉现在还在北京吗?”妙菡思索着问。
“我也想知道,”可馨含泪欲洒地说,“于是我情不自禁地摁起了那个曾经熟悉的电话号码,我想知道那个男人还在不在北京。电话通了,话筒里清晰地传来洪泉那熟悉的呼吸声。我心情难过地问他还在不在北京,他说还在,他说他在等我回去,等我回去吃饭,因为他在北京丢失了我,他不会离开北京的!”
这时,可馨的泪水夺眶而出。
“其实你应该相信,”妙菡认真地说,“你自己追求的幸福,其实就一直藏在那个让你流泪的烟火之中。”
可馨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妙菡微微一笑。
过了一会。
我轻声地问妙菡:
“你好像没有被她感动?”
“感动什么呀?”妙菡一脸不屑地说,“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同情!”
“任何女人都有迷失自己的时候,”我一本正经地说,“爱她,就应该为她指引方向!”
妙菡静静地看着我,若有所思。
我微笑着端起杯子,一口气干光了里面的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