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一封信,“明月集这般热闹,每日里海量的钱货交易,榷货务那些人肯定不会干看着,一定会管控收税。商户、坊廓户和坊院主会主动缴税?天方夜谭。”
“总之你小子当心点,实在不行就多交些钱,别惹怒了榷货务的官吏。被当成刺头就麻烦了,榷货务可是直归几位宰执管辖的。”
“看看张天垒的这封信,他请你帮一个忙。”
李响拿过一看。字迹歪歪扭扭,写得比自己还差,居然是张天垒的亲笔信。
不消多说,肯定是“阅后即焚”的那种信了。
在信中,张天垒首先表达了对刘成栋离开江南之前提醒他低调做人的感谢。若不是刘成栋及时点醒有些得意忘形的张天垒,张天垒很可能会仗着虞允文的信任犯下忌讳。
张天垒明白刘成栋的暗示,心想:正因为我救过虞允文的命,立下数次大功,不只一次挽救过危局,才更容易招致虞允文的猜忌。虞大人确实对我有感激,却也心中有刺!
出了一身冷汗的张天垒停下了诸如拉帮结派、倒卖军功、使用兵船走私等嚣张行为,请求调兵给自己向东南出兵,与福建路的兵马合击明州港。
张天垒如愿以偿地离开了虞允文身边。
虞允文心中没了刺,觉得张天垒还有救,决定暂时不敲打张天垒。
在信的最后,张天垒请刘成栋说情,让李响帮忙核实一下伤亡士兵的抚恤赏格。
万一底层士兵寒了心,张天垒在江南便很难立功。一旦陷入乱战,自身安全都成问题。
张天垒懂得体恤士兵,李响对他又高看了几分。
李响点点头道:
“这个没问题,小事一桩。张天垒的手下大都是穷苦山里人,乡里乡亲的,小婿也不忍他们生活没着落。”
“何况一同在江南待了几个月,彼此合作倒也愉快,关系更进了一步。于情于理……”
如何让京西南路的官吏收手,让底层厮杀汉的家属能够拿到大部分抚恤赏格?
李响耍了个小花招,先让赵伯三人将抚恤名单和数额传得到处都是,然后利用在明月集避难的官绅读书人的恐慌心理形成强大舆论,倒逼京西南路的帅司、宪司、漕司、知州、知府、知县严抓严打……
正说话呢,突然有人轻轻敲门。
赵伯三位到了。
刘成栋不屑掺和脏兮兮的阴私事情,直接前往二楼,那里有几个曾跟他一起上山落草、在山里拼杀求活、李响掌权后开始养老的几个老弟兄等他。他是念旧情的人,绝不想寒了老弟兄的心,即使双方的地位差得越来越大。
赵伯三人被突然冒出头的刘成栋吓了一跳,尤其是第一次见到刘成栋的成江海。三人弯腰拱手,待刘成栋下楼之后,才进了房间。
李响淡定喝茶,不理会三人。
三人心知开春之后没有做出什么成绩,还一再出篓子,不敢冒然出声。然而寨主大人没有先说话的意思,三人对过眼神,还是赵伯咬牙出声。
赵伯没说几个字便老泪纵横。只听他语气哽咽道:“寨主,老头子对不住你的信任。”
“老头子只顾着给家里赚钱,懈怠了公事,差点让贼子盗走后山机密。请寨主责罚……”
独臂的赵伯做势要跪下。但他还没跪下呢,那树森便“噗通”一声,双膝着地。
李响无奈,用眼神示意正纠结要不要跪的成江海拉住赵伯,然后猛然转身,一脚把那树森踹得翻个跟头,怒吼道:
“说过多少次,秦岭山民只跪爹娘和死人!”
“想让老子心软,好蒙混过关?!你和赵伯把不多的得力人手胡乱调配、把自己亲戚调到手下领薪资、只顾着赚钱没心思办事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出篓子?!”
“柳至和等人若是被劫走,被人套了话,老子就得带着你们逃亡!还有在江南,老子和岳丈大人差点被官绅大户暗算了,起因就是成家大郎被蒙蔽,最后居然是庄里人家果断出手才把人劫回来……”
羞惭加恐慌的赵伯和那树森站在墙角,如丧考妣地低着头。二人全然没了在外人面前那种阴沉冷漠的气质,赵伯这位接近知天命的老人哭得像孩子一样,可令山里小儿止啼的那树森颓然低头。
李响让三人各自说出不足与错处,然后归结为三点:
钱财迷人眼。
汉江两岸日新月异,山里山外在飞速地发展。眼见相熟的人家一日比一日阔气,赵伯和那树森为自家谋求好处,倒也是人之常情。
开门睁眼瞎。
开春之后,全面改组的阴私人员需要主动融入外界,好获取情报,有太多的不适应。办事规程、站点设置、详细分工、审讯手段……都需要在摸索中前进。
结构有问题。
情报工作太耗钱,资源有限,人手不多。赵伯三人还各自为战全无配合,能有好成绩才是咄咄怪事。
“你们抓到了檊黑子的线头?”
“很好,那便把檊黑子当成目标,在对付这黑厮的过程中改动。”
“若还是没有长进,换人。”
李响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平静,所以很认真。
赵伯和那树森心里像安了小闹钟一样,指针的每一次响动都是催促。
李响离开。过了大半个时辰,三人才开始交谈。
赵伯用衣袖擦擦眼角,朝成江海弯腰,诚心诚意地说道:“贤侄,咱们三人中数你最有办法。还请帮老头子一把,老头子先谢过了。”
成江海急忙作揖道:
“赵伯,使不得啊使不得。既是都需要改动,肯定要相互扶持的,赵伯言重了……”
由成江海动笔,三人先把寨主大人说过的话全部记下。没准能从里面得到灵感也说不定。
从地道离开明月楼之时,那树森突然抖了一次机灵,令人猝不及防。只听他在火把的噼啪声中说道:“我发现啊,寨主大人,只,只骂看得入眼的人。”
“现在寨,寨主大人踢了我,是不是把我看得更重?嘿,嘿嘿……”
赵伯眉毛颤抖,和张大嘴巴的成江海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远离那树森几步。
太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