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的一位残疾中年大汉给了他一巴掌,他才“哇”地哭了出来。
“朱,老,二。长本事了?”
“敢不顾寨主大人的禁令在家里动刀,还是对自家娃娃动刀?!”
独腿李老汉撑着木拐,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线,踱步到朱老二身边。他浑身的怒气浓如实质,方圆十几米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分。
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朱老二在独腿李老汉面前,连为自己申辩的勇气都没有。
且不提李老汉与李梦空是近亲,单说当年李老汉带一帮伤残老兵守卫蒙学的那一战,亲手杀掉的官匪联军便不下二十人!受伤感染后,李老汉还在没有睡圣散的条件下,让医卫处的女孩子锯掉自己的腿。
这种资历够老、背景强大的猛人一旦起了真火,朱老二立马露怯。
朱老二的肥婆娘握着擀面杖奔出家门,把擀面杖朝朱老二一扔,抱着朱小八便嚎哭起来,“你个矮黑杀才,卧街倒巷的朱屠户!”
“你便是存心想赶走我们母子,好把家产全留给脑袋灵光、能给你长脸的四眼仔。”
“我可怜的小八。咱不理那杀千刀的爹,娘去作坊做工,寨主大人总能让咱活下去……可怜我给老朱家生下好几个儿女,还顶不上小四儿一个。上辈子许是做了孽,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朱五妮和朱小八的娘,也就是朱陈氏,其实是续弦。
四眼仔的娘才是朱老二第一任妻子。她染病离世后,朱老二才娶了身强体壮好生养的朱陈氏。
换句话说,朱陈氏是四眼仔的后妈。
朱陈氏没什么见识,专好撒泼打滚、胡搅蛮缠,最是疼爱小时瘦弱多病的幼子,也就是朱小八。她却是有几分小聪明,最怕朱老二把家产全交给满身光环的四眼仔。
清官难断家务事。
围观群众,包括刚才还一脸凶煞的独腿李老汉在内,都明智地闭上了嘴,免得惹一身骚。
负责巡查附近几排房屋的余姓汉子听到动静,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妇人抱着少年哭诉、围观群众无语摇头、当事男子跪地忏悔的怪异场面。
“咳咳,打扰了。俺还有要事,既有几位叔伯在此,就不多待了。”
余姓汉子转身,逃也似地走远,机智地摆脱了一桩麻烦事。
“余家……嘿你上哪儿去,回来!都有人动刀了,你也不管?!余家小子,赶紧回来……他娘的,奸猾的小子!”
独腿李老汉看到余姓汉子过来,本来眼睛一亮,却没想到余姓汉子转身便逃。
朱陈氏哭天抢地,直令人心烦。独腿李老汉搓了几下眉头道:“屋里说话,在这里不够丢人钱。”
生无可恋、拿头撞地的朱老二如闻大赦。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地钻进自家木门。
独腿李老汉翻着白眼,拄着木杖进了朱家小院。几位老弟兄随后跟上。
除了跟朱家交情不一般的几家人,其它围观群众全部散去。
几位妇人上前扶起朱陈氏。朱陈氏见好就收,拉着朱小八回到家里。
木门关上。
最后是听到消息的王其琛赶到朱家,将一柄尖刀塞到朱小八手里,然后握着朱小八的手,缓慢地捅入黑猪的喉管……
朱小八大声惊叫。许是一天之内受到的惊吓太多,他居然没有晕倒,而是扑到朱陈氏怀里,哭着说对不起爹娘,吃饭洗澡后便早早睡下。
赚钱的人家越来越多,不断增长的财富带来了更激烈的竞争。朱老二为朱小八的前途考虑,逼迫其见血,不能说朱老二有错。
像朱小八这种不能见血、不忍杀生的少年人有很多。读书好的自有门路,余者要么被家人逼迫见血,要么因缘际会发挥自己的特长,更多的则是泯然众人、平淡一生。
以大部分山民的眼光来看,想要孩子有出息,要么是读书好,要么敢拼命,没有第三条路。
在李响的势力发展到足够更多年轻人按部就班地施展一技之长之前,明月庄的山民确实没有更多选择。
掌灯十分,喝得薰陶陶的独腿李老汉、朱老二等人勾肩搭背,吆五喝六地出了大门。
几人摇摇晃晃,走到靠近陡坡的一处空地。视野里沿山坡分布,用砖石、木板、夯土等材料建造的一排排小院构成一把洒满荧光粉的扇子。
朝斜下方望去,山谷中的核心作坊灯火通明。
向东远望,过了勇烈祠所在的那处小山,便是规模一般无二的崭新居住区。
向南远眺,可以明显地发现,几十里外的明月集竟然将一片天幕隐隐照得淡红。
“明月集这般繁华了啊……”
独腿李老汉毕竟只剩一条腿,而且长期缺乏运动,在出手教训朱老二时闪到了腰。当时没感觉,这会儿一吹小风便疼了起来。
“李家哥哥不复当年啦。张老头跟着寨主大人一起回来,让他给你治一下?”脖子上带疤的一位大汉打趣道。
独腿李老汉打个饱嗝,摆摆手道:“老子才不想见那个阎王老头。明天找医卫处的女娃娃看看,然后到山口迎接寨主大人。你们去不去?”
“去啊,闲得都要发疯了!”
朱老二灵机一动道:
“明月集什么人都有。秦岭里已经没人能威胁到咱们明月庄,几位哥哥为何不去明月集看看?”
“也许在那里待着,会很有意思呢!”
独腿李老汉等人稍一思忖,觉得朱老二说得很有道理。
不久之后,一群有伤在身的老头儿闯进了明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