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该死的方腊!
王禀也有所触动。然而性格使然,他对永乐朝没有一丝同情。
巨阵彻底展开火红的身姿。几十人近百人组成的阵型扩散到四周,如同巨大怪兽的触手一般。更有两千马队从阵中冲出,在巨阵四周奔走护持,使得整个巨阵固若金汤。
下半夜,塘栖古镇的方腊军心惊胆颤地看着巨阵向南行远。同一时段,几十里外的杭州城头,永乐朝的高级文武正在城墙西北角看着北方。
巨阵难挡、张韬战死的消息已经传回杭州城。
身着盔甲的数千亲军立于城墙两侧,顶盔掼甲。方腊看着那团火云逐渐变大变红亮,传旨杭州以北的零散堡垒,挡不住便撤回来。
“来吧,一战定胜负!”
韩世忠和王禀统率十万大军,从五月十七日上午开始,一边扫清杭州城以北的各式营垒,一边朝杭州城下推进。
钱塘江以北即将迎来决战,钱塘江以南的两条战线却陷入了突袭战与遭遇战频发的山地战泥潭。方腊军的物资纵然在飞速消耗,刘光世和王师心却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打破僵局。
五月十七日正午,李响站在大运河南边,望着北方呈扇形展开的密集水道,再次感叹江南是个好地方。
有些地方,生来就是繁华地。
李响把张清平和杨营东两位叫来,一起用午餐。午餐很朴素,或者说很素,一点肉都没有。
不是说李响觉得每天吃肉,会和底层军士拉开距离。而是战场上看到的东西多了,现在见到肉便感到恶心。
随便捞一条鱼,那条鱼便有可能吃过人肉,想想就可怕。李响有点小强迫症,恨不能只用天上掉下来的雨水。
雨一停,暑热开始。
人类自相残杀,飞禽和昆虫却过得更自在。
没有老农的看顾,水田里杂草疯涨,蚊虫、青蛙、蛤蟆藏身其间。
少了小儿的搅扰,鸟儿欢快地在水田和果林里啄食,没准能多哺育几个雏鸟。
到了晚上,蝉鸣蛙叫,萤火虫上下起舞,别有一番韵致。
穿着对襟薄衫,感受着夏日太阳的光热。
炎热没有让李响不满。江南水汽大,前些日子又下透了雨,正缺一场暴晒。
对北方过来的人而言,再不晒太阳,浑身上下好似要长蘑菇。
透过衣衫,传到皮肤上的热度刚刚好。李响喝了一口竹笋面片汤,在紧张的战事之中收获了短暂的宁静。
眼前本该是炊烟袅袅,水牛吃草,小船慢摇的江南水乡。而今水道堵塞,水田荒废,俨然是空旷冷清的荒寂场面,在夏忙时节很刺眼。
想到数百万普通民众被卷入战乱,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殒命路途,李响刚刚转好的心情复又变差。
张清平和杨营东对视一眼,接着啃干饼子,喝面片汤。
大牛突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陈迦星用布条吊着胳膊,被亲卫检查之后,跟在大牛后面。
李响听完大牛的耳语,眯眼打量着眼前声闻百里的人贩子,“你便是陈迦星?密信在哪里?”
陈迦星不敢抬头,腰几乎弯到了地上,“方先生说十万火急。小人幸不辱命,冲开四波人的拦阻,才把密信带来。”
陈迦星将怀中的小包交给大牛。大牛拿出信仔细摸了摸,交给李响。
张清平和杨营东站了起来。十万火急的信,还有人在途中拦着,出什么事了?!
李响快速地把信看完。
被打成重伤的成家大郎和庄内商号详述的冲突事件是重点。李响看了两遍,把信交给杨营东,呲笑一声道:
“江南的豪绅大户真是不简单,竟然派细作暗算成家大郎。凌虐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好大的罪名,这是要把我拉下水打死啊!”
“我还奇怪呢,为何没人拦着我到韩招讨使麾下立功,结果在这儿等着我呢!把泰山大人牵制在德清县城以北,把我调开,先把我拿下。”
“若是泰山大人愤而起事,他们正好一锅端,真是够毒!”
杨营东怒不可遏,“又是窝里斗!方腊未灭,他们便如此急不可耐?!”
张清平伺候李响穿甲,皱眉道:
“也许有人觉得,剿灭方腊已成定局吧?”
“大战之时朝庄主下手,老寨主若是真的反抗,便是阵前投敌的大逆之罪。到时庄内上下,没几户人家能保全。”
“便是韩招讨使,为了顾全大局,也会选择丢开老寨主的。”
陈迦星得到了庄主大人的亲口许诺。为李响办事而死去的弟兄,会和庄民享受一样的待遇。其他弟兄的家人也可以陆续搬进明月庄,但是要低调一点儿。
大牛把陈迦星送走,回来后了解到情况,着急道:“那怎么办,庄主先躲躲?”
李响缓缓摇头。成家大郎没有落在对方手上,没有确切证据,真有人敢直接下手抓走自己?
但是有些人的脸皮之厚、手段之毒、能量之大,再次刷新了李响的认知。
张天垒派人划着小船,走水路上岸送来密信。同时到李响手中的,还有韩彦璋转自韩世忠的密信。
两封信高度一致,都只有两个字:
“速去!!!”
未时二刻,乔装打扮成普通兵丁模样的李响,沿着废弃的小河急奔西南。他拍拍大牛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
“真被你说中了。我得先找地方躲躲,哈哈哈……”
李响笑得很难听,像是故意转移愤怒才笑出声。
内藏铁甲、奔走如飞的大牛咽下一口唾沫,不敢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