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郭世喻起身关好门,这才对宋显珠道:
    “崇祯年来,成都府被奢安和闯献逆贼围了三次。东南西北四城外房屋完好的十存四五,遍地都是草草搭就的泥墙草屋,住的多是穷困潦倒之人。去年王府趁着地价低廉,在城外收了不少好地,现今建一座新城倒也不难。可近来地价飞涨,城郭地一亩皮骨合计超过了四十两,回澜塔南机器局那边已经涨到了九十两!等我们在新城建环城轨道,那地价费银……”
    “路边地价几何?巷中地价又几何?”宋显珠躺倒官帽椅上,哈哈笑问道。
    郭世喻毕竟是聪明人。宋显珠反问,他略微一怔,立即想到了一种可能。
    “明白了!”郭世骧也笑起来,“诱王府以土地入股。这样了买地银子,还把王府拉下了水!这就像汇通钱庄和机器局,凭啥王府也不会作难自己的生意!”
    “郭家表舅刘先生不能忘了!”宋显珠提醒道。
    “好!把廖大亨和官府也拉下水!”两兄弟大笑道。
    “还有轨道两边的上好土地!既然我们修轨造车,谁是道边好地我们最清楚!等到轨道建成,一亩地可不至四十两了!”
    宋显珠说的是实情。如今城内半亩地大小的宅院,根本是有价无市,出价几千两未必能买到。
    巨大而充满诱惑的经济前景,让郭世喻暂时忘记了秋闱那一档子烦心之事,三人专心讨论起修建木轨马车的各种细节来。
    轨道技术并不复杂,机器局有现成的可做参考。规格也很简单,就是沿用机器局的轨道标准。轨距五尺,车宽一丈。据说这五尺的轨距与安文思和王工正造的大马车一模一样,是所谓“标准化”的结果。
    环城双轨,一条正转,一条反转,百姓可以便捷搭乘。
    拱桥两端加上较长较缓的引桥,既可让马车轻松上下,也可方便航船通行。马车四周设上车跳板,可以让路人在行驶中自由上下车。
    三人埋头于新的事业,全然不知时光飞逝。转眼间天色变暗,跑堂的借着掺茶机会进来提醒,三人这才觉得腹中饥饿,于是又叫上几样清粥小菜大快朵颐。
    三人吃着,便聊到了最现实的资金筹集和项目启动上。
    宋显珠道:“鄙人明日便将机器局的股票全部出手!奶奶的,如今一股超过十二两,实在有些高处不胜寒!卖了股票,这修路的银子便有了着落!”
    郭世骧也嚷道:“我家的那万亩水田也可以抵押给汇通钱庄,光是田皮一项,也可筹集十数万!”
    “也省得我俩夏秋两季去收租了,倒落了个清闲快活!”郭世喻一面往嘴里塞饭,一面咕噜着嘲笑他三弟。
    不过,郭世喻的嘲笑并没有引来回应。等他悄悄抬起头来,才发现另外两人正在用眼色激烈地交锋。
    怎么了?两个大男人还搞眉目传情?
    他三弟终于熬不过宋显珠的坚持,把脸转向了他二兄:“二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何将王府拉下水,你……”
    “莫不是让本秀才求见李崇文吧?”郭世喻说完,继续埋头吃饭。
    “正是!二兄,他是王府的副总理……”郭世骧眼巴巴地望着他哥。
    郭世喻明白他小弟死缠烂打的德行,于是假装矜持道:
    “去见李崇文,倒是无甚难处。他还欠着本秀才的人情呢!上次在仁寿县,他说请我吃马肉。结果呢,马肉没吃二两,马腿骨倒是啃了一根!只是听说他政务繁忙,正在忠州公干……”
    “郭兄有言,不妨明说。”宋显珠放下碗碟,正色道,“鄙人是生意人,我们亲兄弟明算账!”
    “钱财分账,自有父兄做主。只是吾有一事不明:宋兄于蜀藩宗亲也是熟人,何必借吾一用?再说表舅乃廖抚姻亲,我们何必舍近求远?”
    一听这话,宋显珠的脸色顿时沉下数分。
    “郭兄不暗内情,吾固知也!世子为君,廖抚为臣,以臣谋君,为臣者大忌也……至于个别蜀藩宗亲,近日……恐有大难!”
    “为何?”郭世骧好奇地追问。
    “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宋显珠问道。
    外面的声音倒是不小。
    窗外是街面的喧闹,门外则是跑堂的脚步。隔着一堵青砖厚墙,还能听见隔壁酒客猜拳行令的嘻嘻哈哈。
    “南边文翁石室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大,难道你们听不见?”
    “我是真的没听见!”郭世骧闹道。
    “宋兄之意,乃是你想听便听得见!若不想听,那么等于捂住耳朵当聋子!”郭世喻恍然大悟道。
    宋显珠还没有来得及答复,就听见门外走廊传来了急促的呼喊:“二少爷!二少爷!”
    是自己书童的声音。郭世喻离座拉开了雅间的门。
    “二少爷!”那书童满头大汗,看见郭世喻,像是见到了救星,“二少爷,赶紧回府!老爷……老爷……”
    “我爹怎的?慢慢说!”郭世骧闪出房间,冲着书童嚷道。
    “原来小少爷也在!”那书童松了一口气道:“舒师傅杀到了我们府上,说二少爷跑到府学闹事。老爷夫人一听就急了,分遣家人来四处寻你。小的寻到了这南渎庙池边,方才在楼下见到了府中马车……”
    “舒师傅来的正好!”郭世骧大喜道,“这事不如请二兄向舒师傅通融。世子尊师重道,想必舒师傅的话,比李崇文的话还管用……”
    “二少爷、小少爷!”那书童着急地打断了郭世骧的话,一脸后怕的样子,“你们千万别承认去了文翁石室!知道舒师傅的脸色吗?沉得直掉冰渣……知道老爷的脸色吗?家法已经请到了前院!”
    书童口中的郭府家法,乃是根祖传的五尺长的蘸水皮鞭。
    “你无须多言,本公子自有分寸!”
    蘸水皮鞭没有吓住郭世喻。他突然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