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川北用兵花了多少银子?还有流民入川,又要花多少银子和粮食?”
    老公平静的脸庞,给她留下一道清晰的侧面轮廓线。罗雨虹盯着这道轮廓线,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李存良在金城山只搜出了三万两黄金,三十二万两白银,激动得像个叫花子拣到金元宝!你算算,加上在广安的缴获,折合下来也不到百万两白银。
    这点钱算什么?
    五年重工业计划马上就要实施,农业投资简直是天文数字,军队和政府机关的花钱更是像淌水一样,哗啦啦……”
    “我知道,你现在很困难。”
    朱平槿终于睁开眼睛,给了老婆一个正面回应。
    “你没钱了。汇通钱庄初始本金三百万加上存款税收,入库银共计八百多万。按照一比一点二的发行比例,正常货币发行额度只有一千多万两。于是你将发行比例调整为一比一点五,加印了一百五十万两银钞。
    可这一百五十万两转眼又花得精光,所以你干脆整了个莽的,偷偷加印整整三千万两!
    然而三千万对你来说还不够!
    光是在川南嘉定、叙州和马湖三州府强制购粮一百万石,你便花掉了其中二百五十万两;
    农业基础设施建设、支农贷款、工商业投资、道路投资,又是一千万;
    还有八百万两到达湖广,让朱至瀚去占领金融市场,大量收购粮食。一千万两进入南北两京,去吸收当地金银存入;
    我甚至估计,你还会在几家大企业上市时同步放水,让市场有能力承接大盘股,甚至让股市又创新高……
    是的,我们通过我们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让我们的钞票占据了绝对的垄断地位。我们掌握了造币权,就使我们有了充裕的资金来干我们想干的事。
    但问题总有正反两面!
    银钞没有足够的现  货白银做支撑,一旦股市崩盘,大量货币被挤出股市。流动性的洪水就会冲破金融安全稳定的堤坝,就会导致银行挤提,汇通钱庄就要破产,我们两个都要上吊。
    记着,光注水不下米,粥会稀的!”
    “我是在悬崖上走钢丝,难道这个我不懂?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你知道我们现在还剩多少粮食吗?”
    愤愤不平的罗雨虹揪住朱平槿大腿根部的嫩肉,语似连珠般反击。
    “去年秋季,我们仅仅收入了两百万石粮食!单单四川填泸州、无息农业贷款、手下人吃饭等等几项大头,就支
    出超过一百五十万石!
    我算过,按照目前的粮食消耗速度,存粮最多吃到三月底,就会颗粒不剩!没有我强制购粮一百万石,根本熬不到四五月的夏粮收获!
    你可能不清楚,乐山和宜宾的情况与雅安、广汉截然不同。我们在当地并没有掌握绝对的权力。即便强制收购,也必须要当面支付。两地官府也是做了很多不要脸的事情,才让当地士绅愿意卖粮给我们,而且还肯接受银钞!
    马湖的驻军倒很强势,余粮说收就收。但那里地方虽然大,但实际上就只有一个屏山县,田土不足三万亩(注一),其余都是穷得打鬼的土司。驻军自己也要吃饭,他们能上缴五万石已经是翻箱倒柜了!不过最后的结果还好,起码比我预想的好。毕竟还有余粮可卖,总比拿真金白银也买不到粮食要好很多!
    这次宜宾和乐山的贡献很大。川南核心区很富裕,没有被张献忠和土暴子祸害,有三百年的财富积聚。宜宾有举人名叫周元孝,一次就卖给我们粮食十万石。还有个被崇祯罢官的大官,名叫樊什么,除卖粮外,还直接捐了一千石粮食和五千两银子。
    你想想,没有这次强制收购的一百万石,我们拿什么养活军队?我们拿什么接受流民?我们拿什么去搞你的狗屁护国安民、天下太平?”
    看着老婆越说越激动,朱平槿知道自己必须安抚她。四川经济的压力全部搁在她肩头。她承担的压力,并不比自己小。
    “粮食储备和金融稳定,这是一个双重目标的两难选择。
    你选哪一头?你当然优先选择粮食储备!
    金融稳定我们可以用战场的胜利去影响,可以通过政策的出  台去遏制,可以通过资源的引进去缓解,甚至是去骗、去偷、去抢……
    可是一天不吃饭,心头饿得慌。
    总之,金融不是刚需,不像粮食那样急迫。不过金融稳定也很重要。
    我并非杞人忧天。我担心,这些多出来的天量银钞一旦进入流通,或者回流四川,我们很难保证物价的稳定。那时,老百姓就会发现银钞的真相,进而引发金融海啸。所以这次我不仅要抄了王应熊的所有家产,而且跟王氏一族有来往有劣迹的重庆商家,都要一锅端了!
    小舅以前给我说,重庆是个大商埠,银多粮少。我估计,重庆一府作为四川首富,这次抢个三五百万现银是有把握的,此外还有十数倍于此数的实物资产,尤其是大量的土地田产!
    有了这笔银子,汇通钱庄的资本金就可以极大充实。
    有了这些实物资产,就可以极大充实王有企业,控制四川的经济命脉。
    有了大量的土地田产,湖广移民
    控制了重庆这个水陆要隘,全省的商业就能实现无障碍大流通,实现商业领域的彻底整顿,从而带动四川的商业大发展。
    割除了重庆士绅这块毒瘤,商税这一块才能真正做到全省一刀切,才能源源不断地为我们带来稳定的税收!你知道么,四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早就知道农业税是没有空间的。他把矛头对准了商税、矿税,结果办事的人趁机发财,在东南逼出了一个政治经济团体东林党……”
    罗雨虹打断了朱平槿的离题万里:“你这样公开抢劫,不怕四川的富豪都与你死磕?”
    “死磕?现在我就怕他们不死磕!MAO主席告诉我们,民族资产阶级是软弱的,官僚买办阶级是凶残的。为什么有这样的差别?关键在哪?在有没有依附性!在有没有枪杆子!现在政权在我们手里,枪杆子在我们手里,他们要么依附于我们,向我们交税进贡,要么被我们枪杆子无情消灭!”
    “你总得找个理由吧?你毕竟不是土匪!”
    “统治阶级搞掠夺,还需要理由么?前世有一句话,叫做‘总有一款诈骗适合你’。我套用下格式,叫做‘总有一款掠夺适合你!’
    你拼命增发钞票,增加流动性,那不是无差别的全民掠夺?老百姓难道能不用我们的银钞,他们难道能够跑到美国当红通?”
    朱平槿说着重重嗤了一声。
    “我敢公然抢劫,自然也有理由。人命关天,这条理由够了吧!要是不够,我再增加一条强抢民女!相信案情在报纸上公开,定然民愤极大,人人喊杀!”
    “你有点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罗雨虹冷冷评价朱平槿。
    朱平槿哼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是吗?就算变了,也很正常。屁股决定脑袋,你我都在变!”
    “你的言下之意是我们俩需要重新磨合?”罗雨虹的双眼已经冒出了寒光。
    “没有,绝对没有!”朱平槿下意识地坚决否认道,“我们俩是和谐发展的典范!”
    但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注一:《马湖府志》记载,马湖府在嘉靖时的田土数为两万七千余亩,粮额仅两千八百余石。万历清丈数字没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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