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
张祥知道他这分明就没有痊愈。
素雪磨了磨手中的茶碗,饮一口,道:“那就喊个伙计送他回去。”
“可他还说,他只在这儿住了三日,要我们退五十文铜板给他……”
素雪眉角微微一挑:“退吧,八十文整个儿一起退。人是在咱们医馆摔伤的,一丁点儿小钱不要紧,医馆的声誉更重要。诊金药钱全不要他给,还多送几副药给他,让他带回去慢慢敷……就要让城西的人都知道,咱们医馆非但没收林秀才一文钱,还兴师动众地送他出了医馆。”
张祥听罢笑道:“我本来也是这样想的,可这药方是你出的,况且这林秀才当真一个狂人,就怕你这儿不同意……”
素雪顿了顿,原来张祥也知道这林秀才不是个好东西啊。
想着便略显不解地一笑:“我也知道,张大夫素来与人为善,可是为善,也得分一分人吧?”
张祥愣住,难怪之前这三小姐一会子害人,一会子救人,原来在她眼里,为善是要分人的。
诚然,这个林秀才不是什么好人,卖女负妻,又恶语伤人,换了别人不拿唾沫淹死他就不错了,谁还给他救治?
张祥沉思了良久,却是道:“三小姐,你我皆是医者,须知道行医为善才是本职。更何况头上有朗朗青天,善恶因果皆有报,何须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去别有作为?”
他说罢转身往外走,走出两步,忽又停住,捋捋胡须,沉重道:“三小姐,得饶他处且饶他,天道何曾负善人?”
素雪怔在原地。
沉默了良久,不禁苦笑自语道:“正是因着这些凡夫俗子不作为,才由得那些恶人为非作歹。我都留他一条命了,这还不算饶他?”
想着转头追问懵神的妙梦:“我这还不算饶他?”
妙梦一顿,用力点头:“八十文都给他了,他还想如何?”
素雪抽了抽嘴角:“是啊,以他的德行,铁定会乐得亲娘都不认得了。”
果然,林秀才听闻医馆会归还他整整八十文,高兴得脸上都放光了。
一边把铜钱袋往腰上系,一便讥笑着着对张祥道:“等老子没钱花了,又来你这儿坐坐,饮食倒是不错的,就是药味儿重了点。”
张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不回话。
忽然之间,他也不愿再同情这个恶秀才了。
林秀才回去了才知道,家里除了那十亩地,连面盆儿都没有被动一下。
除了自己的嫁妆,楚嫂什么也没拿走。
过了两日,林秀才又发觉自己仍旧是吃了大亏,便扬言说等他的腿好了要追去河州,说他和楚嫂仍是夫妻,那包子铺也有他的一半。
可是五日后,他的双腿越来越沉,开始发麻,甚至连没有受伤的左腿都渐渐无法活动了。
没过半月,他下身就全瘫痪,连地儿都下不来了。
他本来还想把事情闹大,闹到张氏医馆去,可奈何他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家里没什么银钱,又成了个废人,谁还愿意搭理他?
因此只得半躺在床上哭天抢地。
本以为会这样悲惨死去,却不料没过几日来了个婆子,说是受人嘱咐来照料他的。
林秀才顿时大喜,就知道那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不可能真的丢下他不管的。
可一个夜里,林秀才口干醒来,艰难地伸手想去抓桌子上的水壶,一个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烛台……
翌日,被人请来照料林秀才的婆子按例来村里看他,却见一大群人围在一起,她拨开人群一看,林秀才那屋子已经被烧成个黑乎乎的空架子了。
这事儿传得极快,素雪便是听采买药罐的伙计回来讲的。
“果真是恶人自有天收!却不料还有人花银钱给他置办后事呢,他也算是到头了。”
妙梦听说林秀才被自个儿烧死的消息,不禁觉得解气极了,也顾不得别的,在门外同伙计摆谈起来。
素雪只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涟漪。
她给林秀才所开的外敷药方子里,额外加了一味药。
本想着让他瘫一辈子算作惩罚便是了,可如今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索性把他的命一并收了去。
对于林秀才的死,素雪心中并没有太多起伏,毕竟他活着也是废人一个,等同于死了。
素雪狐疑的是,究竟是谁为他ca办后事的呢?
楚嫂在河州,根本不可能这样及时地回蓟州来,那么这个人……
素雪缓缓吸一口气。
莫非……是她?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