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贞走了,座中也不过是停顿了片刻,并没什么影响。倒是众人频频朝陈惇的方向看来,不一会儿归有光就伸手唤他过去,道:“梦龙,你今日倒有几分任侠之气,怎么替谢茂秦打抱不平起来?”
“学生就是看不惯某些人的行径,”陈惇一摊手,作无辜状:“登高一呼罢了。”
“这脾性倒是合我的口味,”唐顺之在文会上就对他很有好感,此时就笑道:“我听震川,你举业上缺一个治师,今夜晚了,你明日来我房中,我要考校你的学问。”
陈惇已经听归有光过,这位唐顺之,是嘉靖八年会试第一,官翰林编修,后调兵部主事,因不肯奉承当时的首辅张璁,被罢官回家,后来起用却又因为朝见太子被皇帝削籍,干脆便又闭门谢客,潜心治学,把时间和精力都用于钻研《六经》、《百史》之中,昼夜研究忘寝废食。
那自然足够做他陈惇的老师了,陈惇晚上甚至在屋子里又复习了一遍《四书》,以应对明的考校。
他刚开始不过默念,后来逐渐入神,竟将《孟子》一口气背下来,于经义上似乎更加晓畅,还没等他松口气,却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味。
“来人啊,走水了!”静谧的夜空下,忽然传来尖锐的呼救之声。
陈惇推开门一看,只见西北角火光冲,竟燃烧起熊熊的大火来,一片火海满横流,烟雾弥漫,仿佛浸透了乌烟的浓云降到了地面,特别是夜风猛烈,更是助长火势,火焰猛地蹿过来,好象海里卷起了浪潮一样。
世美堂顿时惊动起来,众人披衣而起,惊惶奔走,尖叫声震耳欲聋。
陈惇一见那起火方向,心中一跳,那正是陆家居住的几间屋子。他逆着众人跑过去,就见陆执懋被两个僮仆扶了出来,披头散发,只穿了一件中衣,大叫着:“救人,快救人——”
陆近潜已经跑出来了,裤子沾了火星,燎烧了一片,众人急忙给他扑火。而这几间屋子已经成了火海,火海中到处都是噼噼啪啪的声音,整个世美堂就是这一处烧得最剧烈,已经有房梁塌了下来。
“女郎、女郎还在里面!”一个婆子大叫起来。
陆执懋“啊”了一声,几乎站立不住,陆近潜嗷嗷跳起来就要往火海里冲,被众人拦下:“进不去了,进不去了!”
陈惇啧了一声,提了一桶水从头上浇下来就冲了进去。
屋子里火星乱窜,连桌椅都被炙烤地炸裂了,浓烟冲。陈惇身前身后全都是灼热,眼睛被熏得刺痛不已,他在一片红光之中东摸西找,不知道被他寻到了哪一处,眼前似乎有一个人影晃动了一下。
“东君?”陈惇刚开口,一股浓烟就贯入他的口鼻之中,只感觉像是沸水入注,疼得他呼吸困难。
他摸索过去,果然看到了已经半昏迷的陆东君。陈惇将桌子上的茶水泼在她脸上,然后将被单扯下来裹住了她,提携在背上,刚走了两步,身后的大梁木就应声而落,惊得陈惇冷汗泠泠。
“是你……”陈惇听到背后的人细如蚊蚋的声音。
“是我,”陈惇低低贴服在地面上,也不知道身后之人到底是昏迷了还是有一些意识,“两次了,女郎,再一再二不再三,再三你就无以为报,要以身相许了……”
陆东君嘤咛一声,一双玉臂紧紧环住了他,陈惇被她贴住了脖颈,也不由得长叹息一声,托住了她的胳膊。
眼见大门已经冲不出去了,陈惇趴在地上,只能凭微微的空气流动来辨认出口,他身上七八处都是火星,也来不及扑灭,总算叫他寻到了一处地方,正是窗棂所在之处,将背上的陆东君扔了出去。
“啊,女郎,女郎!”众人一拥而上,她一出去,屋子就整个塌陷了,这屋子算是彻底陷入了火海中。
陈惇从水桶里抬起头来,就见归有光王廷他们在一片废墟上指挥救援,赶过来的学生僮仆提着水桶,还有不知从哪里搞来的水龙,凿通长竹竿,里面放一根用棉絮裹紧的水杆,类似活塞的样子,只要用手来回拉动水杆,水就会从竹筒开窍处喷出。
“梦龙,你没事儿吧?”归有光关心道。
“我没事。”陈惇嗓子坏了,只能比划起来。那边陆执懋感激涕零地抓住了他,语无伦次地表达了对他出手相救的感谢。那孔贞宁一脸忌恨地盯着他,几经变幻,也作出了一副感激的模样。
火势渐渐了,终于被众人扑灭。众人劳累一夜,各自休息了半,又开始清点伤亡。
世美堂这次烧毁了房屋十二间,还有七八间烧去了半边,需要大规模休憩。而这场大火中,陆家死了一个婆子,一个值夜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