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与见识来说,也许皇帝与上天有某种玄妙的关系,但应该不会是很直接的联系;否则那么多大胆欺瞒皇帝、甚至挟持天子的事,皇帝不是早就应该从玄妙的地方知道了吗?
“祸兮?福兮?”徐辉祖喃喃道,他以前坚信的东西、似乎渐渐有点松动。
而身边的老奴,活了大半辈子,此时仍一脸茫然。他只对徐府能不能再次热闹起来、是否能跟着沾光,而费尽心力。
……大江江畔,朱高煦看到了远处一个熟悉的人,不禁对身边的王贵随口道:“有些人,气场不合,注定无缘。”
太监王贵循着朱高煦的目光,也发现了众人中、一个身穿崭新衣甲的俊朗男子,正是耿浩。王贵忙附和道,“皇爷说得是。”
经过了长时间的准备,今日北上辽东的京营将士、文官薛岩等人,要离京出发了。朱高煦亲自到外金川门这边,前来送别,并准备了简单的典礼。
朱高煦站在一座亭子里,前方四个人向这边走来,有薛岩、王斌、陈贞、吴高。而那耿浩等人作为随行的部属,在远处就站定了,并不能上来与皇帝说话。
大明开国功臣的家族,除了在洪武年间就彻底覆灭的几家,不少还是延续到了现在;哪怕皇朝风风雨雨,后来的皇帝都会看在朱家江山的情分上,给打江山的家族保留富贵。就像中山王徐家,徐辉祖两次与皇室作对,但他兄弟家的富贵爵位不减;武定侯郭英征讨燕王也很卖力,甚至在靖难军进
城时自杀明志,现在郭家还是当朝炙手可热的家族。
而耿家的条件算是更好了,耿浩在云南时,不仅与沐家有旧交,还结识过朱高煦。而这两个人,一个是现今朝廷最有势力的勋贵,一个是皇帝。但耿家并未翻身,幸存的耿浩,如今尚能在京师立足,无非是靠了吴高的那个傻子女儿;耿家曾经效忠的皇家,以及以前的旧交勋贵,反而一个也没靠上。
后代的长远事,确实难以把握,教人唏嘘。
那四个文武走近了,在亭子外面的砖石路面上跪伏叩拜。
王贵转身面对朱高煦站了一会儿,便走上前去,说道:“皇爷有旨,请诸位上前说话。”
几个文武谢恩起身,依次走近了亭子中。亭子里的人就比较杂了,不仅有勋贵刘瑛、韦达等,以及朝中的大臣,还有守御司的小官茂开山、马兴光,驸马何魁四等身份各不相同的人。
朱高煦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看过去,停留在王斌脸上,开口道:“咱们君臣鲜有分别之时,平素都在京师城里,也没好生说说话。这回你北上,可能时间较长,忽然之间朕倒有点不舍了。”
简简单单一番话,大臣们露出了关注的神情,他们似乎猜到了其中的信息、王斌会在北平长期驻守。
王斌抬起头,一张多须的黑圆脸笑烂了,“不管相隔千里,俺的心都在圣上这里。”
“你这话说得。”朱高煦忍不住也笑了,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朱高煦渐渐收住笑意,正色叮嘱道,“江阴侯用兵沉稳谨慎,对辽东风物、人士十分熟悉。而陆良侯很了解你,应该能给你一些恰当的建议。你要多重视两位副帅的意见,切勿坏了朝廷大事。”
王斌抱拳一拜:“臣谨记圣上教诲。”
朱高煦的目光看向薛岩,“新政为国家长远,牵扯复杂,任重道远。咱们唯有君臣一心,方能成就恩泽万世之功业。”
薛岩道:“臣能为圣君驱驰,深感幸运,臣当敦促北直隶六部五寺全心协同京师大略,使言路政令畅通上下。”
朱高煦点头赞许道:“薛部堂是有大才之人。”
这时宦官把装着酒杯的盘子端上来了,朱高煦先端了一杯,众臣陆续端酒。朱高煦举起酒杯:“只待诸位得胜归朝。”
“臣等当尽心为圣上分忧。”大伙儿纷纷说了一阵好话,然后饮尽美酒。他们再叩拜辞别,便退出凉亭,转身向江边的渡船方向而去。
当此时,武备院的少年们穿着军礼服,列队到了江边,奏响《万里金陵》,在礼乐中送别北上的将士。将士们的家眷,也在路边送别,一片吵杂。君臣分开之后,江畔倒更加热闹了。
管弦之声在浪声中飘荡。朱高煦眺望着渡船逐渐离岸,视线向远处展开,便只能见到辽阔的大江上、正是烟波浩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