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堂上的宾客们纷纷跪伏在地,台阶上和院子里的百姓们也跟着跪伏听旨。
里边的声音道:“诏曰:前些年大明国内打仗,兵灾连累了山东百姓,许多人家破人亡,还没喘过气儿来,官府又将徭役粮税继续加派在大伙儿头上,百姓苦啊。这些景况,朕都知道了。
我太祖皇帝驱逐鞑靼,恢复衣冠,名正言顺坐天下,让百姓脱离了鞑靼人的欺压,太祖一心想让大明百姓过上好日子。咱们家的人,心头最关心的也一直是大明子民。百姓有难,朕为太祖嫡孙,知道后绝不会不管。
朕已下旨,从今年起,免山东全境粮税、徭役至少三年,不收一粒粮,不让一人背井离乡;并调钱粮入境,存于各地义仓,以赈济艰难穷困者。愿山东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朕心可慰。
自太祖起,皇室最恨贪官污吏,望各地官吏深戒之,定要与朝廷同心同德,共度难关。在山东百姓疾苦之时,谁要是想借此发财,别怪朕没把丑话说在前,尔等必没有好果子吃。钦此。”
圣旨竟是这样写的,唐赛儿把全部内容都听懂了,一字也没落下。她还记得那“洪公子”的声音,此时隐约有些恍惚,她仿佛听到的是、那个声音在她面前说话一般。
“万岁万岁,万万岁……”一阵喊声响起,唐赛儿才顿时惊醒,明白并没有洪公子在说话。
大伙儿从地上爬起来后,嘈杂声再次弥漫在院子里。一些人在私下里评头论足,有个声音道:“太祖爷有贤孙,俺们这武德皇帝也是敢作敢为哩。”另一个声音道,“日本、鞑靼、西洋都打遍了,武功不下于太祖。”又有人问日本和西洋是哪里,可侃侃而谈的人也不知道,大概他也是从读书人那里听来的、然后又到村民们面前吹嘘。
没一会儿,一个俊朗白净的文士从堂上出来了,站在台阶上对大伙儿说话。
往常的乡饮,这些有地位的士绅是不会出来的,他们都在堂上言论,然后有人专门站在门口、转述里面的教化。今日士绅们似乎受到了皇帝亲民圣旨的影响,便径直走出来与百姓们说教。
那士绅谈得是青州府白莲教造反的事。说起白莲教头目在村民洞房时,上了新娘子的床帏、却叫新郎在帐外服侍;大伙儿顿时义愤填膺,院子里一阵破口大骂。不远处的林三,大概因为自己也要娶亲了,也在人群里愤愤附和。
经过了多年儒家道德规劝,男女礼教深入人心,世人很抗拒这种违背常识的事。且宗族的人非常重视子孙传承、开枝散叶,这长子都变成了别人家的种了,简直在挑战人们的见识。
唐赛儿认识当地信白莲教的人,可这时她也有点反感白莲教了。或许因为唐赛儿对当今皇帝有些好感,觉得他为人不错,所以造皇帝反的人,她觉得多半便不是好人。
士绅还谈起白莲教乱兵抢义仓,以及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的歹事。言语的人是要脸面的士人,既然敢当众宣扬,多半事情便是真的,再说村民们都还比较相信读书人。
一时间白莲教的名声在西关乡饮上,已堕到了最底部,简直就像一群妖|孽。人群里或许有悄悄信了白莲教的村民,但那些人都没法吭声,此时争辩的话、恐怕会被马上揪出来流放边关了。
这回乡饮办得挺好,生员文人们牢牢掌握着舆情。
……当此之时,青州府那边的起义军仍然如火如荼,形势大优。乃因近处的青州卫官军按兵不动,只顾保着府城与卫城,地方县城与庄园富户的人手,根本不足以抵挡人多势众的乱兵;白莲教起义军只要绕开了府城,便势如破竹。
不过白龙、刘俊等头目,已经认识到,官府当然不会一直这么隔岸观火、随后必定要调兵反扑。他们便一面在西边山脉中经营地盘,一面尽量从各地收集军粮,以为长久之计。期间各路人马来源不一,当然无法准确地选择,甚么该抢、甚么不该抢。抢|劫乡里义仓存粮的事,也是时有发生,趁机为非作歹的人也无从避免。
大多义军将士在忐忑不安中造反,这才发现大明朝的官府反应缓慢、呆板不中用。然而他们都还没意识到,在短短三俩月之间,起义军在另外一个隐蔽的“战场”、更加影响长远的地方,已经输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