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再睁开眼睛时,浑浑噩噩的迷茫中,多了几分清明。
他想起来了——阿翁把他塞进衣柜嘱咐他不要出来,宋二冲进来杀了阿翁的场面……他全都记起来了。
哑巴,不,他的名字是路生。
在乡村遍野常见的一个名字。
阿翁却总是抱着他,路生啊路生啊,以后长大了读书当大官,让阿翁过上好日子啊。
所以,比起哑巴这个名字,他更喜欢自己叫路生。
路生从简陋床榻上坐起来的时候,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半都没动弹一下。
姜羲刚好从屋外进来,见路生醒了,正好:“路生,你收拾一下东西,跟我们离开这里。”
路生疑惑地朝姜羲看去,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问过张嫂子了。”姜羲笑着解释了一句,“现在王阿婆正在四处找你,我觉得她对你应该不怀好意,为了你的安全,你就只好跟着我们回樟州了。”
路生乖巧点点头。
任由姜羲收拾了东西,把他也一并打包塞上了马车。
这会儿正是赶路好时候,张嫂子对姜羲他们的离去并不怀疑,还热情地招呼他们下次再过来玩儿,便目送着马车摇摇晃晃离开。
一棵大树下,王阿婆慈悲脸上不见笑意,只有阴沉,她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打发人上去跟着,一直等那辆马车真的往八合村方向去了,才彻彻底底地放了心。
王阿婆脸上的皱纹随着笑意像菊花一样绽开:“我就嘛,几个毛头子,还真能看出什么不成。”
她迈着蹒跚的脚步,慢慢悠悠地回家去了。
……
王阿婆喊去跟踪姜羲一行人马车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夫,也没什么本事,在眼力上也不占便宜,都知道马车中间被换过。他跟着一辆马车去了八合村,姜羲几人却坐着另一辆马车直奔樟州城!
真相近在咫尺,叶诤也不愿意放弃尽快得知的机会。
“路生,你你已经想起那晚上发生了什么是吗?”
路生点头,吃力地开始描述:“阿翁,宋大爷一家被人杀了,要去官府告状,宋二爷不肯,就用刀杀死了阿翁。”
他的声音平静而无起伏,透着超出年龄的成熟。
不用想就知道,亲眼目睹阿翁去世的场面,对路生的打击很大。
这个孩子,再也无法拥有无忧无虑的人生了。那个雨夜所目睹的血腥一切,都将深深扎根在他的灵魂之中如影随形,此生都无法摆脱了。
叶诤感叹于这个孩子的悲惨命运,但他更惊讶自己听到的。
“你的猜测是对的。”他看向姜羲,语气里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复杂。
在路生晕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姜羲跟叶诤也没有闲着。
二人既然打算要调查宋大一家所在,那就有必要去一趟宋大的家里。
没想到这一去,却有了意外的发现。
院子里虽然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打扫得太干净反而惹人怀疑。紧随其后,姜羲就在角落的一块石头上,发现了血迹。
这一方面叶诤的经验比姜羲丰富,他果断判断那是人血。
“看来宋大一家不是搬家,也不是失踪,而是被杀人灭口了。”
叶诤当时还问姜羲,宋大不过普通农家为何会被杀人灭口。
姜羲当时的猜测,便认定与宋大家里收留的那个陌生人有关。
——这一切毕竟是姜羲的猜测,没有确凿证据,就算姜羲自己也不敢妄下定论。
叶诤沉思着要怎么调查那个逃犯的时候。
姜羲灵山一闪,抱着试一试的的态度:“路生,你知道你宋大爷一家,为什么会被人杀了吗?”
路生竟然点头了:“知道,是因为先生。”
“你还有先生吗?”
路生低声道:“他教我认字,阿翁让我叫他先生。先生是我跟阿翁在山上发现的,他当时摔断了腿,阿翁就把先生背回了家。”
“先生告诉我他的名字,他叫李长风。”
叶诤惊愕。
姜羲意外。
楚稷淡淡看向路生。
路生双手紧紧攥成拳头,牙关紧咬:“先生,死了吗?”
“这个……”姜羲脑袋钝钝的,一时没从这个消息的震撼中抽离。
路生倔强地忍住眼泪,:“先生走的时候跟我,如果他回来了,就带我去长安,教我读书认字,如果他没回来,那就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了。我知道,永远不会回来的意思,就是死了……所以,先生已经死了吗?”
“是。”
在姜羲跟叶诤都不好对一个孩儿残忍地肯定是,楚稷轻轻松松吐出一个字,压根儿没在意会不会给孩子带来什么打击。
“阿稷。”叶诤不太赞同,他认为本会有更好的方式来告诉路生。
看得出来,路生跟李长风有着师徒情谊。接连失去至亲的路生,再知道先生死了,那样的打击实在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