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运回,尸身搭在杂马身上,似乎还有鲜血在马身上往下流淌着,将马鞍,系带,都全部给染红了。
“还有更多将士的尸身留在前方和荒野之中,无人掩埋。”种纪咳了两声,做了一个手式,止住还要暴跳叫骂的姚平忠,很是沉静的说道:“将士受国家供奉,马革裹尸,原本就是我们武人的本份。老实说,我们都是命大活了下来,若是死了,被这样的驼马驼回来,也算是咱们的运道。若是不能驼回来,何处不能埋忠骨?我当年刚会走路,六岁多大,我家太爷就和我说,我种家世代持矟,夹弓射箭,在马上替国效忠。只要从军就当自己是死人,不要想着老死床上。身为武人,能够持矟冲阵,与好男儿并肩为国厮杀,这一生就不枉了。若是迟疑,抱怨,胆怯,畏惧,甚至逃跑,就不算是种家的男儿,不配是当年老令公的子孙后人。这些话,我可是牢牢记着呢。”
“若是死在正经题目上,我没有话可说。”姚平忠瞪眼道:“按招讨使的打法,就是依托榆关出奇不意在宁远这里筑城,然后从榆关陆路补给渐渐停止,由王直所部从海路补给为主,海路补给的消耗小,只要朝廷给王直所部拨付军饷费用便可。朝廷不敢信王直,白使人家,现在海路补给减少了七成,从陆路补给消耗太大,他们又忍不住要催战!”
种纪有些疲惫,也有些平静的道:“朝廷催战是必然之事……大军耗费的资财太多了。”
“咱们多,东胡人便少了?以大国迫小国,就是要拼国力。这似乎是当乎秦王殿下和咱们喝酒的时候说的?秦王说过,咱们大魏北伐,将战场开在敌境,这个思路是对的。怕就怕想做一槌子买卖,孟浪会战,与敌拼命,这便是不妥了。现在咱们这样筑城,就和敌牵制纠缠,咱们耗费的多,东胡人也一样要耗费,他们的大军就在渝水一侧,等着咱们撞过去,咱们便是偏不过去,和他们耗。耗到秋天,他们战马在春夏时不能补给放牧,熬都熬瘦了,到时候不来会战,他们就只能在秋冬时退兵了。以东胡人的国力,能和咱们耗两年?到秋冬时东胡主力一退,咱们拼力向前,不仅在锦州筑城修军堡,将上下两条渝水两岸渡口要紧地方都修了城,到时候又迫前几百里,连旧显州,营州,都在咱们防御侧后,东胡人再想咬咱们,就得一个个的打破城池,到时候非碰的他们头破血流……”
姚平忠在说这样的战术之时,未免有些洋洋得意,可是一想到这种战术已经被朝廷所否,这几天他们就是亲眼看到一个接一个的红旗使进入宁远城中催战,估计还会有红旗使陆续前来,很明显,天子和两府都不愿再拖下去了,当下便又是沮丧起来。
“今天还会有红旗使来……”种纪声音有些微弱的道:“这是天子和两府显现决心和意志了。”
“球!”姚平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的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招讨使和诸多大将都同心协力,我看天子和两府有没有这个决心,敢在阵前易将?”
“总管大将和太尉们,真的能同心协力?”
这一下,姚平忠也是沉默了。
“咱们大魏朝堂上的这些大人物……”种纪面色苍白的道:“内争起来,就象是国手布局,一步步的逼上来,李招讨,岳太尉,他们也是难哪。”
“天子和左相应该过来一个,看看这榆关之外的血战厮杀。”姚平忠愤然道:“胡骑彪悍勇武,连普通的轻骑都有皮甲,甲胄只稍逊我们一筹,比西羌和北虏都强的多。且骑兵众多,一旦轻骑交战,我军百骑就容易遭遇胡骑数百乃至上千,此地秋天极短,冬日寒冷异常,千里冰封,我军在这里赤手持矟,少量骑兵与大量敌骑交战,多少好男儿死在这冰封千里的雪地之上,他们似乎是说咱们不敢战,却要叫他们来看看,咱们到底是孬种还是好汉子!”
“我军主力二十余万,胡骑主力也是二十余万。”有人接话道:“中枢的意思是大军人数相等,会战时我军甲胄,强弩都可发挥长处,理应打胜。”
“打仗又不是过家家,也不是算算术,纸面上算算谁的人多,谁的兵器好,谁的甲胄厚实,谁就能赢。要是这样,咱们也不必血战厮杀,将人马都拉出来,大家比一比,叫帐房先生出来算一算,谁输谁赢,一目了然。”姚平忠冷笑着道:“说这些话的人,怕是不知道项王破釜沉舟的故事,也不知道风声鹤唳,也不知道白袍将军陈庆之……”
“算了,算了!”种纪用手掌做了一个坚定的手式,对姚平忠道:“我种家,姚家的人最少还有几十人在军中,不要说太多。”
姚平忠省悟过来,二十多万人的禁军主力,其中最少有三十多个到四十个军是来自西北河东各路,姚家和种家这样的将门世家当然有相当多的武官在军中。
从祖父辈到侄孙辈都有,大家族就算出了五服还是正经宗亲,象姚,种这样传承超过百年的将门世家,在军中有个几十人是相当正常的事情,若招讨使李国瑞决意进兵,那么多族人在军中,此时就不宜说太多抱怨的话,会招来晦气,累及亲人。
----------
这两天家里有些情况,心境不佳,更新不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