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食,其实是大唐人的终极梦想,很多人为官一生的终极目标就是能在政事堂上吃饭,堂食因为其尊贵超过常人想象,当时的人甚至为此编造了很多神怪故事,其重要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在吏员们准备的时候,宰执们也收了公务,暂且等候着。
每天中午用餐的时间,也是这些宰执们最为轻松的时刻。北方的天气极为寒冷,虽然已经快到三月,但早晨时寒气逼人,众人在放了火盆燃烧炭火的房间内办公,执笔不停,盘算不停,到午间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这时走出门来,呼吸一些清新的空气,心神为之一振,精神也是会好很多。
韩钟先说了一句,接着便是眯着眼对张广恩笑道:“堂下的燕子又开始垒巢了。”
张广恩也是须眉皆白,这两年来,似乎对每个高官显贵们来说日子都不好过。经过京师变乱之后,张广恩发觉京师大局和整个大魏的国运并未有什么改善……此前张广恩就是韩钟的盟友,一直以为大魏国运不佳,国事处理不好是因为刘知远的掣肘,但刘知远死了一年了,到现在来说,国运仍未改变。
甚至是恶化了。
福建路有李开明为祸,也幸亏有秦王徐子先在,否则现在的情形不敢想象,大魏得在北方焦灼之时,用尽最后的力量,调拨十几二十个军的禁军南下,东南财赋钱粮要紧地方,却是要兵祸连结,李开明这样的巨寇,也是极为有经验的流寇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朝廷最乐观的估计也是要打上两三年,将几个路的精华地方打成白地,这才有可能将这巨寇剿灭。
更可怕的就是李开明成了大势,根本无法剿灭,朝廷在北方面对强敌的同时,也得坐视东南落于流寇之手。
除此之外,中原腹地的流寇也开始蠢蠢欲动,近来传来的消息是刘安乐兄弟在河南起事,已经连克多个县城,正在打制兵器,裹挟民壮,人数很快又会恢复到十万人以上的恐怖规模。
再下来便是与东胡人的战事,朝廷赋税用光,摊派用光,现在库藏不多,钱粮兵器人力物力,俱是用到了一个极限,好比是人拉开弓箭,已经将弓箭拉满,无可再拉……
“春风化雨,飞燕归来……”张广恩感慨道:“其实时间尚早,眼前的这燕子算急性子。”
张广恩当然是有所指,韩钟面色沉凝,说道:“也可能是燕子要生儿育女,留在原地就是饥寒交迫,只能早做打算,未雨绸缪?”
“相国这话是有所指吧?”
“嗯。”韩钟看看内东门处,邓名等人已经离开,邓名是往大庆殿外去,而陈常得已经往宫门外去,韩钟知道,在宫门外已经有备好的红旗,陈常得将会执红旗赶赴榆关,以期门令的身份,催促李国瑞率部出战,最少是要将全部主力出动,加快构筑锦州城,吸引虏骑来战。
现在筑锦州的,只有少量精骑和民壮为主,禁军主力在其后掩护,若主力齐出,筑城的动作当然会加快很多,这就逼迫着东胡人与禁军主力交战了。
若东胡避而不战,锦州城和附属的营寨军堡筑成,这一次北伐战事也能宣告成功,枢密院会把大量准备好的床弩运送到前方,配合城池守御,使东胡人不得越辽西一步。
再过两三年,朝廷缓过劲来之后,沿渝水北上,在锦州以东再筑数城,控制往辽西的通道,包括渝水在内,这样整个战略目标就完成了,虏骑将绕道千里以上才能到蓟州和云州之北,其后勤根本无力支撑,北虏穷苦贫弱,也根本不可能对东胡有太多帮助,若此,大魏可免掉隔几年就被胡骑破口而入的窘况,整个战略态势,都将大为改善。
“我叫人对外放风,说通州大仓还有六七百万石粮。”韩钟漠然道:“实则尚有四百万石不到,现在我就盼着南方漕粮赶紧收集启运,就算地方官吏都实心任事,不推诿,不拖沓,漕粮北运,最少也得四月过后,那是去年秋漕。然后得盼着他们赶紧收夏税,各地的转运使赶紧将赋税送到燕京来……”
“库藏无钱了?”
“连三百万贯都没有。”韩钟苦笑道:“这还是咱们征收摊派之后的结果……这笔钱要正常支用,总得撑到夏秋征收之时,咱们大魏的国赋分夏秋两税,这是和唐时宰相杨炎学的办法,将租庸调改两税,但咱们租,庸,调照样收,还有盐茶酒醋专营,说起来算赋收入远远超过唐时,但咱们的开支用度,又是远远超过大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