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宝藻给逗乐了,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已有食牛之气的虎豹之驹,看似迷迷瞪瞪,出手真不含糊,很快就拿出之前买的白糖梨膏,在那小姑娘眼前晃动。
已经心动的小丫头怯生生抬头望着娘亲,妇人嫣然一笑,柔声道:“记得谢谢姐姐。”
那个脸庞方正的男人笑着向徐凤年端起酒碗,两人各自小饮一口,点到即止。
江湖上有句极有味道的老话,叫做“江湖险恶,只在江湖”,是说那市井百姓,哪怕距离江湖并不遥远,但总是能够年复一年过着太平日子,但是只要跟江湖沾上边,那就经常飞来横祸,或是天降横财,总之福祸不定。
春秋之后,不是江湖人,不趟江湖的浑水,大体上是能够平平安安的。
可在春秋之中,尤其是春秋之前,武林中人行江湖事,或是游侠儿犯禁之举,往往会殃及无辜,且从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例如春秋早期,任侠之风鼎盛,幽燕之地大名鼎鼎的游侠曹友方,听闻某位义士被官府捉拿要斩立决,他便劫法场,野史记载“曹友方手持双锤,杀穿街道,锤杀官兵百姓两百余人,所向披靡,无人敢当。救下义士,解囊赠百金,扬长而去,不留姓名。”最可笑的是整个春秋期间,上至读史的士大夫下至听书的升斗小民,没有人觉得曹友方之举有丝毫错处,无数读书人的笔札之上,皆是“只恨吾晚上曹友方两百年”这类感慨。
直到法家荀平的出现,然后是受其影响的人屠徐骁,以及幕僚李义山的推波助澜,加上离阳老皇帝赵礼那句只见于稗官野史的名言,“江湖再远,依旧在朕卧榻之侧,绝不可有兵戈之声,扰朕之清梦,”,才有意无意地遏制了这股绵延千年的风潮。
徐宝藻喝着梅子汤,只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整张脸庞都洋溢着幸福的意味,就连那个天下第一面目可憎姓徐的,此刻也看得顺眼了。
冷不丁一声少女尖叫响彻青梅坊,然后就是清脆的耳光声以及一位少年的呵斥声,最后则是让人毛骨悚然的整齐抽刀声。
那对夫妇连忙抱紧孩子,徐宝藻顺着声响望去,微微讶异,竟是少女宋庭泉身前站着一位儒衫男子,脸颊上印着五指印,笑容阴沉盯着罪魁祸首的少女,再无半点先前初见时的惊艳怜惜,只剩下杀机。
他身旁有两名高大男人刀出半鞘,平淡无奇的乌黑刀鞘,,没有半点花哨华丽,持刀两人气势沉稳,一左一右护住那个挨了一巴掌的男人,除此之外还有两人端坐在酒桌上,只不过也都停下了饮酒,一人面带笑意,隔岸观火,一人眉头微皱,他腰间系挂有一枚绣有黄铜色鲤鱼的丝绸袋子,袋子并不起眼,远远不如他腰侧那柄长剑来得震慑人心,剑极长,远超一般三尺青锋。
生平第一次被女子扇耳光的男人怒极反笑,没有丝毫失态神色,语气平缓问道:“这位姑娘,我好心好意邀你喝酒,你若是不愿意,拒绝便是,为何要出手伤人?”
江湖履历近乎白纸的宋庭泉哪里顾得上对方言语中的陷阱,又是整座剑池的掌上明珠,而且觉得自己占着理,“不要脸的登徒子!出手打你又如何?贼眉鼠眼,方才你眼睛往哪里打量?又为何试图要将狗爪子放在我肩头!信不信我把你狗眼挖出来,狗爪剁下来?”
那人依旧笑着,“连姑娘你都承认了,在下并无实质性的过分之举,那姑娘你出手可就不对了,士可杀不可辱,我本不该跟你一个小姑娘一般见识,但是本……”
亦是读书种子的叶庚立即打断此人的言语,沉声道:“这位先生,我朋友之前在集市上便遇到一伙浪荡子,与之起了纠纷,所以正在气头上,先生虽是好心好意邀请我们,但是我朋友她误会……”
那人也摆摆手大笑道:“世间人难分黑白好坏,但世间事终究有对错是非。你无需为你朋友辩解,自有公道人心……”
宋庭泉涨红了脸,颤颤巍巍伸出手指,“你无耻!”
徐宝藻啧啧称奇道:“就凭这份黑白颠倒的本事,这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官老爷,估计官帽子不会小。”
徐凤年笑道:“虽然行事乖张,但是那句话说得是不错的,人难分黑白好坏,事可分对错是非。”
徐宝藻冷哼道:“那你怎么不去跟那家伙把酒言欢?都不是好东西!”
徐凤年不以为意地喝了口梅子酒,没有辩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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