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53节(1/2)

    “自然看着,像你这种男人有什么用处,弥陀佛,弥陀佛,给人家这样叫着,这才丢脸呀!……”

    “好了好了,我不和你争了,……你总是这一套……”

    “谁先同我争的呀?……你不插嘴,我会争吗?……”葛生嫂仍不息地说了下去。

    但是葛生哥已经走了。他要到田头去。

    “谁有这许多闲心思,”他喃喃地自语着,“女人总是说不清的……”

    他走到屋前,忽然迎面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阿如老板,挟着一包东西,一个是他店里的长工,挑着两捆空袋,一支大秤。

    “来称租谷吧,老板?”葛生哥微笑地点点头说。他知道是往阿曼叔家里去的。

    阿如老板没回答,仿佛没看见他似的,一直向北走了去。只有他那个长工微笑地和他点点头。葛生哥不禁起了一点不快,呆立了一会,望见他们的后影消失在破弄堂里,才默默地向田头走去。

    “不晓得华生又是什么得罪他了,连我也不理睬,”他想,“唉,做人真难呵……”

    他想到这里,心底里的无穷尽的郁闷全起来了。他实在是最懂得做人困难的。而同时也就是为了这困难最能容忍,退让,求四面八方和洽的。

    “有苦往肚里吞。”他没一刻不是抱定这主意。

    但是结果怎样呢?他近来也渐渐觉得有点不耐烦了。弥陀佛,弥陀佛,几十年来只落得一个这样的绰号。人家对他仿佛都是很尊敬,很要好的,实际上却非常的看不起他,什么事情都叫他吃亏,叫他下不去。譬如阿如老板吧,他以前多少年种他的田,租谷从来不拖欠半粒,宁可自己没有饭吃,也总是先把晒干车净的谷子挑送到他家里去;后来因为有一年大水灾,稻都淹掉了,实在交不出租,结果给夺了佃,只好再去租种别人的。但就是不种他的田,也还是给他奔走,给他使唤,给他做过多少事情,既没收他工钱,也没受他一点礼物,忽然为了跟华生吵架,就对他也变了态度了。那事情到底谁错呢?他并非不知道。只为了往大处着想,他才勉强抑制着华生,吃了亏去了结的。然而阿如老板还不满足,到处说华生的坏话,对他老是恶狠狠的恨不得立刻把华生宰了杀了一样。他几次客客气气的和他打招呼,也总是要理不理,好像没看见他,好像不认识他,好像他就是华生,就是对头似的。

    别的人呢?傅青山,黑麻子,孟生校长,阿品哥,都说他是好人,一面却只是往他身上加捐加税,总之榨得出来就榨,逼得出来就逼,吓得出来就吓,并不体谅他苦。

    “还能活得下去吗?”

    这几天他时常听见人家这样的叫苦。真的,他已经不能活下去了。他欠的租和债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肚子里的苦闷也一天比一天饱满起来了,想到前程,真使他害怕。什么都摆不平直,就连自己一家人也摆不平直……

    他越想越苦恼,背越往前弯,咳嗽接二连三的发作起来像心口要炸裂了似的,走进田里,两腿抖颤了,只得坐了下去休息着。

    过了许久,他才觉得精神渐渐振作起来,同时他的念头也已经变了: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这样想着,慢慢抬起头来。

    “我看你脸色不好哩,阿哥,”华生一路用锄头整理着水沟,到得葛生哥面前,说。“想必大病后没调理,不如回去歇一歇吧,现在总算清闲些了。”

    “没什么,”葛生哥回答说,“只觉得不大有气力,坐一会儿就好了!你看,稻草快干了,紫云英大起来了,事情正多着呢……”

    “不过是这一点事情,给我做就很快,你身体要紧呢。”

    “那自然,”葛生哥微笑着说,“你年纪轻,气力大。我从前像你这样年纪也毫不在意的……做了一样又一样,这样收进了,那样又种大了,种田人也有兴趣哩……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