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合县衙,
方四维看完邬阑写来的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两道眉毛如同立起的筷子。
东里间一片安静,黄师爷也拈着美须,眼睛看着屋内某处,其实眼神都不聚焦。就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两人居然同时出声。
“你……你怎么看?”他两同时愣了一下。
而后方四维抢先开口问道:“这丫头又想搞什么鬼?”
黄师爷一听瞬间就笑出了声,连胡子都吹了起来:“老夫也是这么想的。”
方四维继续:“但我没想明白,你说她要佃方山那两片草场,为啥要买断七十年的佃权?”
“老夫一直觉得这丫头的想法很奇特,行事也总是出乎意料,难道方山那里……有宝?”
“噗呲……哈哈……”方四维也没忍住,刚才还紧绷的神情一下就松弛下来。
“啥宝贝还一挖挖七十年?”
“也不好说……”
“那既然这样,师爷你觉得什么价格佃给她合适?”
“去年她佃练山马场……要不还是八千一年?”
“切,我这么给你说吧,那丫头算账算的贼精!练山那里还连带了一个板桥,等于两个马场都佃给她,才是八千。方山场加灵岩场都没一个练山马场一半大,你还八千?”
“但是方山占了交通之便,咱们总要先出个价试试,等着她还就好了。说起来七十年一算也不是一个小数目,要是真能一次性收完……至少你这县尊这三年的考评考语就差不了。”
“说是这样说,但这钱要全落到咱衙门才算吧?你寻思,除了咱们还有太仆寺、兵部、户部、五城兵马司、守备、五军都督、应天府……她挨个算的保护费!咱衙门能落多少实惠?”
“额滴县尊老爷,您不能这么算这个账!要知道你我接手之前,这六合县的岁赋才壹千八佰壹拾贰两壹钱三分,杂课根本不用提。今年来看,岁赋不见得有起色,但杂课增长肯定超岁赋十倍,两厢一比,这就是政绩。那上头也不是傻的,好处都是咱六合带来的,能不明白?”
“也是……”方四维点头赞同,又问道:“诶,说起岁赋,南畿之内谁最高,最低?”
“咱左右邻居,江浦比咱高不少,仪真比咱还低一些,估计也就是它了。最高的嘛……说是华亭去岁折算下来有近贰拾伍万两,哎,真是比不了!就算加上杂课咱也比不了,人家这还只是田赋。”
“华亭我不意外,只是我没想到仪真比咱还低?”
“岁赋低不代表其他也低,人家杂课、盐课可不低。”
方四维听到这里,神情复杂起来:“说来说去,还是咱们最后……”
“所以老夫觉得,得先问清楚上头,咱们才好心里定个底价。”
方四维又寻思一番,总觉得漏了什么似的:“问是一定要问清楚,佃还是要佃,就是总觉得,这丫头这么一招是另有目的……”
“先不管她有啥目的吧,反正佃就好了。对了,还有谢三说的漕帮那里……”
“去,怎么不去,本官也想会会这个漕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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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倾城】
秦淮一曲,烟火竞其风华,
桃叶诸姬,梅柳滋其妍翠。
如果以两性来比喻南北二京,那么毫无疑问,南京是‘美人’。也许是因她有秦淮,有青溪,还有莫愁,正是它们让南京这座城,多了些情味深绵。
开春,陈家在青溪结社,这是金陵一年之中的两场盛事之一,秋冬之际还有莲台仙会,正好一前一后。正所谓缉文墨,理弦歌,风流未艾……
陈家,是安南国王的后人,在永乐时家人因避乱而入金陵定居,青溪社最早由陈芹发起,那时是隆武四年,聚集了当时十位文坛才子及诸多秦淮名姬,遇景命题、即席分韵、士女酬唱、亦纵情诗酒,金陵文酒觞咏之席,于斯为盛。
古珏正是这类雅集的常客,这位北方佳公子,似乎很习惯于南方的温、软、柔、媚,自从他一头扎进这情意绵绵的金陵,就像焚一炉百濯香,弯弯绕绕的香气只要沾上一点,就再也逃不开了。
他喜欢美酒美人,曾毫不遮掩的说自己是虽一日受千金不为贪,一夜御十女不为淫,此为‘明心见性’。不过,有两个女人他却始终逃不开,一是邬阑,唯一一个可以向他发号施令的女人,因为她是老板,他是员工。
还有一个女人,就是春季青溪雅集上认识的,姓陈名湘真,小字雪衣,乃女乐,杜玉奇的亲传关门弟子。青溪雅集也有曲会,雪衣即兴唱了一曲《啭林莺》,其歌声之美,倾动一时,古珏就是那时被她吸引的。
后来的故事,自然是